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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西方扩张前相对孤立的世界格局(1)

中东的阿拉伯人和东亚的中国人都具有伟大的航海传统,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西方率先开拓了至今影响仍存的海外事业呢?这将是本章需要探讨的主题。

一、西方扩张时的伊斯兰世界

要知道为什么是哥伦布而不是中国人或者阿拉伯人发现了新大陆,就必须了解当时伊斯兰世界和儒家世界的情况。中国和中东也都处在高度发达和富足的地区,之所以未出现西欧的扩张现象,是由于处于这些富饶地区使得他们产生了自我满足的心理,故而未能去改变和适应这个世界。

穆斯林崛起的利器——火器

如果1500年前后有人在月球上观测地球,那么他对伊斯兰世界的印象一定会比对基督教世界的印象深刻许多。

最早的穆斯林是阿拉伯半岛上在宗教领袖穆罕默德领导下第一次团结起来的阿拉伯人,穆罕默德号召他的信徒们举行一些仪式,这些仪式成了伊斯兰教的五个支柱,连同《古兰经》的规训一起造就了一种社会准则和政治制度,将信徒们团结起来。

632年穆罕默德去世之后阿拉伯人冲出了阿拉伯半岛,并迅速扩张,到750年的时候,世界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从比利牛斯山脉到印度、从摩洛哥到中国的广大帝国。在750年至1500年之间,穆斯林又再次进行了另一个阶段的扩张,使得穆斯林的世界随之扩大了一倍,其面积远远超过了欧亚大陆西端的基督教世界和东端的儒家世界。

伊斯兰教之所以能够不断传播,是因为它有力地改变了非穆斯林的信仰,这有赖于穆斯林商人和传道士的潜移默化,在文明程度较低的民族中尤为成功。惯常的情形是,商人会率先露面,将劝人改变信仰和推销商品相结合,并且这种传教也没有种族歧视,商人可以和当地土着女子结婚,而这样的婚姻常常导致该女子的家庭也一并接受伊斯兰教。有了孩子之后,便建立了学校,而学校也并非只为穆斯林而开放。这便能够解释,为什么伊斯兰教在争取皈依者方面远远胜过其他宗教了。

除了疆域的扩展之外,1500年前后的伊斯兰世界还以它的三大帝国——地跨中东、北非和巴尔干半岛的奥斯曼帝国,波斯的萨非帝国和印度的莫卧儿帝国——闻名于世。而这些臻于强盛的帝国之所以在这一特定时段崛起,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火药的发明和其在火器上的应用。当然,这和王朝极具才干的首领也有莫大的关系。

奥斯曼帝国是奥斯曼土耳其人所建立的,他们最初来自中亚,是广为分散的突厥人的一支。早在8世纪的时候他们就来到了中东,其中包括了一支塞尔柱突厥人。1071年,这些新移民大败拜占庭军队,使得小亚细亚大部分地区成为塞尔柱帝国的一部分。13世纪,塞尔柱帝国走向衰落,分裂成许多独立的公国或苏丹国。1299年,一伙定居在塞尔柱帝国最西北边缘地区的人在首领奥斯曼带领下宣布独立,这便是奥斯曼帝国的起步。

1340年整个小亚细亚已经处于伊斯兰教的控制之下,1354年奥斯曼人渡过了达达尼尔海峡,在加利波利建立要塞,获得了他们在欧洲的第一个立足点。此时的欧洲十分脆弱,基督教世界普遍陷入衰落和分裂,黑死病夺走许多国民的生命,灾难性的战争使得欧洲社会满目疮痍。加之民众们对于统治者的极度不满,使得他们对奥斯曼人的猛烈进攻也很少抵抗或者干脆放弃抵抗。这些因素使得奥斯曼人所进行的扩张取得了惊人的成功。

1384年他们攻占了索菲亚,其后不久便控制了整个保加利亚。5年后他们在着名的科索沃战役中大败南斯拉夫军队,使得塞尔维亚帝国灭亡。1453年,奥斯曼人攻陷了君士坦丁堡,结束了长达千年的拜占庭帝国。接着,奥斯曼人又南下进犯富裕的伊斯兰国家叙利亚和埃及。1516年,他们占领了叙利亚,次年又占领了埃及。1526年,在莫哈奇战役中一举击溃了匈牙利君主国。3年后,苏里曼率军围攻维也纳,却被打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阴雨天使得他无法将火炮运至前线。1570年,奥斯曼人又攻占了塞浦路斯岛,1669年夺得克里特岛,并在此后10年中占领了波兰的乌克兰。

奥斯曼帝国在鼎盛时期十分庞大,地跨三大洲,拥有5000万人口。

这一时期第二大穆斯林帝国是波斯的萨非帝国。它和小亚细亚一样曾被塞尔柱突厥人所统治,波斯早在7世纪穆斯林扩张的第一阶段时就接受了伊斯兰教,故而波斯并未遭到穆斯林武士的征服,也并未发生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塞尔柱突厥人对其的统治大约从公元1000年维持到1258年蒙古人入侵,这些新来的蒙古人起初是佛教徒或基督教徒,但是在约1300年前后都转变成了穆斯林。直到1500年,萨菲王朝取代了蒙古人的伊儿汗王朝。

萨菲王朝的缔造者是沙·伊斯梅尔一世,他在位24年,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和宗教政策统一了整个波斯。

国王阿拔斯一世(1587-1629年在位)是萨菲王朝最杰出的统治者,他建立了火炮部队,使得波斯军队现代化。在他的统治之下,波斯成为国际上承认的一大强国。当时欧洲一些国家纷纷派出使节前往波斯请求结盟。虽然基督教国家和伊斯兰国家之间的交往在当时被谴责为“不虔诚”和“渎圣”,但奥斯曼帝国和萨菲帝国在当时都已经成为任何政治家都无法忽视的世界强国。

正如萨菲王朝的统治者在波斯创建了一个“民族”王朝那样,莫卧儿王朝两位杰出的统治者巴布尔和阿克巴也在印度教占优势的印度缔造了一个“民族”王朝。

穆斯林对印度的入侵浪潮共计三次,相隔时间很长。第一次浪潮由阿拉伯穆斯林于712年掀起,但未能深入内地。

第二次入侵浪潮在1000年左右,穆斯林突厥人开始不断侵略印度,断断续续进行了四个世纪。这次侵略的结果是在北印度建立起了许多穆斯林王国,而南部则继续存在着一批印度教国家。但是即使在北印度,大部分依然是印度人,并且信奉印度教,少数的突厥人并未能改变他们的信仰。当1500年第三次穆斯林入侵浪潮随着莫卧儿人的到来开始时,印度仍然是一个印度教占统治优势的地区。

1524年,巴布尔率领装备了火绳点火滑膛枪和火炮的12000人的小部队,打败了印度的10万大军,占领了德里作为自己的新都。4年后巴布尔去世。在巴布尔的继承人中,最为杰出的皇帝是他的孙儿,着名的阿克巴(1556-1605年在位)。

阿克巴统治期间,帝国臻于鼎盛,他征服了西方的拉杰不达纳和古吉拉特、东方的孟加拉和南方德干高原上的几个小邦,使帝国领土大为扩展,后来在奥朗则布(1658-1707年在位)统治下,莫卧儿的领土几乎扩大到半岛最南端。

阿克巴兴趣非常广泛,在各个方面都颇有研究,他甚至创立了一种全新的宗教“丁-伊拉赫教”,即“神圣宗教”。它的教义是折中主义的,融合了许多宗教,然而这个新宗教实际上并未对国家产生什么影响。但阿克巴却在他结束对印度教徒的歧视、规定他们与穆斯林地位平等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新印度——一个民族国家而不是一个由穆斯林主人和印度教臣民组成的分裂国家。

穆斯林帝国的辉煌

我们可以看到,三个强盛的穆斯林帝国都是头等军事强国。这一点在1525年12月,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一世发给奥斯曼帝国苏丹苏里曼一世的呼吁书中可以看到。这份呼吁书的内容是,请求土耳其人进攻哈布斯堡王朝的首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苏里曼于1526年作出了回应:渡过多瑙河,侵入匈牙利,从而减轻了弗朗西斯受到的压力。而另一边,波斯人为了反对奥斯曼帝国,便与哈布斯堡皇室合作,开辟了第二战场,使得奥斯曼帝国无法全力以赴攻击欧洲,从而大大影响了欧洲的发展。

从火炮装备来说,穆斯林军队通常是落后于欧洲军队的,他们靠欧洲人提供最先进的大炮和最有经验的炮手。但穆斯林也没有因为缺乏火炮就无力抵御进攻,他们能够获得大量的装备,只是这些装备并不像当时最好的装备那样有效和便于操作。

另一方面,伊斯兰世界的庞大兵力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据估计,在阿克巴时期,整个印度常备军总数达到了一百多万人,甚至在诸穆斯林帝国鼎盛时期,这些军队都纪律严明、训练有素。1555年,哈布斯堡皇室驻君士坦丁堡的大使奥吉尔·吉斯莱恩·德巴斯贝克参观了一所土耳其兵营后,他在给家中的信中写道:

“哈布斯堡皇室和奥斯曼帝国不同制度之间的争夺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呢?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他们所属的帝国极为富有、资源未受损耗、军队训练有素、胜利接踵不断、士兵团结一致、纪律严明、行事谨慎。而我们却国库空虚、资源耗尽、军队缺乏训练、纪律无人重视、人们沉溺于酗酒和淫逸。而最为糟糕的是,敌人习惯于胜利,我们却习惯于失败。……”

在行政方面,所有伊斯兰国家的皇帝都有绝对的领导权力,可以说,国家行政管理的好坏取决于帝国首脑的才能。而16世纪伊斯兰国家的皇帝毋庸置疑都是些才华出众的人。

阿克巴拥有一支组织出众的官僚队伍,官吏的品级用骑兵的军衔来表示。莫卧儿帝国行政部门的待遇十分丰厚,并且有望得到迅速晋升,这一点吸引了许多外来的优秀人物,据估计,当时百分之七十的官吏都是外国人。而在官吏去世之后,他们的财产则由皇帝继承,职位成为空缺。这一点减少了贪污腐化和世袭占有等弊病,而这些弊病正给其他西方各国造成了难以解决的困扰。

从经济方面来说,近代初期各伊斯兰国家都可以称为是发达国家。穆斯林商人对南亚贸易的控制具有重要意义,尤其是香料贸易。在好几个世纪里,香料与其他许多的商品一样,是由人们沿着南、北部的路线来回运送的。然而随着蒙古帝国的崩溃,1340年以后北部的商路实际上已经阻塞。此后大部分的产品都汇集到了穆斯林商人所控制的海路。这一贸易大大促进了伊斯兰世界的繁荣。

1498年,葡萄牙人闯入了印度洋,凭借其优良的海船和枪炮迅速控制了这一利润丰厚贸易的大部分。实际上,最初的葡萄牙人境况十分窘迫,他们没有东西可以用来交换自己垂涎的物品,直到不久之后从墨西哥和秘鲁的矿井之中滚滚而来的大批金银将他们解救出了困境。

穆斯林帝国的衰落

16世纪辉煌的穆斯林帝国在17世纪时开始走向了衰落,到18世纪,它们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欧,并且影响至今。

对于穆斯林帝国的衰落,一种解释是统治这些帝国的王朝都很腐败。1566年谢里姆二世继承了苏里曼一世,他懒惰愚蠢并且嗜酒如命,臣民们都称他为“酒鬼谢里姆”。波斯的阿拔斯王朝继承人也出现了相类似的情况。但是所有欧洲王室都曾有过昏庸无能的统治者,而他们的国家并没有因此而衰亡,可见,帝国统治者并非是造成伊斯兰世界不幸的唯一因素。

一个更加根本的解释是:它缺乏欧洲那样的发展动力。

穆斯林帝国一直处在一个稳定的发展之中,例如经济领域,无论是农业、工业、金融方法还是商业组织,都没有发生过根本的变化。17、18世纪时候的伊斯兰国家,仍然保留着500年前的经济惯例和经济制度。正如巴斯比卡所说的,统治者精悍、开明,专制帝国就能顺利、有效地发挥作用。但是中央政府如果衰弱了,那么,朝臣、官吏和军官们就会勾结起来,欺诈社会的生产阶层。因此,面对着这样无法无天的敲诈,百姓们所考虑的都是如何藏匿自己的财产,而不是如何扩大自己的买卖,若是总有一天会被暴君夺取自己的财产,谁还会愿意去努力工作呢?

另外,穆斯林帝国对西方还存有一种优越感:他们以为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宗教的分歧以及伊斯兰教在数世纪之前所取得的惊人成就,让他们并不屑于去从基督徒那里学到什么。1756年,法国驻君士坦丁堡大使宣告法奥同盟成立,这是欧洲外交史上的一个转折点,而当时奥斯曼帝国政府却对“一头猪与另一头猪的联合”不感兴趣,这种态度在18世纪无疑是失策的。

因此,在伊斯兰世界和西方世界之间,尤其是科学领域,放下了一道思想帷幕。他们对于帕拉切尔苏斯在医学方面,维萨里和哈维在解剖学方面,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在天文学方面所取得的划时代的成就一无所知,于是他们依然安于现状,同时也没有任何动力去改变现状。

而穆斯林帝国衰落的最后一大因素则是由于这三大穆斯林帝国都是陆上帝国,它们的缔造者都是没有航海传统的民族,因此他们的帝国都背朝大海,对海外贸易极其漠视,甚至在葡萄牙人开始夺取印度洋上所有的战略位置之际,他们也未曾加以制止。

这意味着,欧洲人可以绕过穆斯林的反对,在海洋上成为世界贸易路线的主人,而贸易也使得欧洲人开始走向富裕,并进一步推动了西方社会在经济、社会和政治方面的发展。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西欧通过世界性贸易越来越富裕,生产力也越来越强大,从而致使欧洲开始扩张,并且一度推动了世界的发展。而强大的穆斯林帝国却依然处于停滞状态,对于日益发达的世界来说,越来越落后。

二、西方扩张背景下的儒家世界

在当时,与中东和南亚的伊斯兰世界鼎足而立的是东亚的儒家世界。儒家世界为中国所统治,外围是朝鲜和日本。和伊斯兰世界一样,儒家世界也是以农业为基础的内向型社会。但是与伊斯兰世界所不同的是,儒家世界拥有无与伦比的统一性,这是从数千年前中国文明的早期阶段便一直延续下来的。因此,中国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未曾中断过的文明。

中国文明的传承

中国文明之所以能够连续不断地发展,地理方面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中国处于一个四面被自然环境所隔断的环境之中,因而与其他伟大的文明产生了隔绝。它的西南面和西面是世界上最高的山脉;东面是直到近代才能够逾越的太平洋;北面和西北面则以沙漠和大草原为主。而中国人为了防止凶悍的游牧民族入侵,又加强了保护,在此建立了长城。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之中,中国人才能够发展自己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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