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不理会众人的诧异的目光,兀自地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凳子上,悠悠地倒起茶来。
“你是谁?”胡子大汉不料男子被拆穿了还这般淡定,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个车夫,今天才到城里来,是为了给我们家老爷找大夫来的。至于你刚才说的,我却不认同。”中年男子看向众人疑惑的眼神,又道:“你说我不点灯不合常理,其实不然。因为我是才从外边进来的,还没来得及点灯就被这位小兄弟给挟持了。其次,有的人会因为害怕而不敢说话,却也有人因为害怕而语无伦次,或许我刚好是后者;不过,最后一点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有意避过了你的刀,但在江湖上能你开你的刀远不止二十人,你未免太自信了些……”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懒得听你废话,我劝你别管今天的事,这小子我今天是抓定了,识相的赶紧给老子一边儿去!”胡子大汉怒喝。
“这事的确不管我的事。”中年男子随意地起身,一个晃身就掠到床边,一副“你们打吧,我就看看不说话”的样子。
黑衣人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心中暗自后悔方才出手,同时又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对他动手,因为以他的身手,对付受了内伤的自己的确是小菜一碟。他没有动手,说明他并无意伤害自己,否则只需一招就可以送自己下黄泉了。只是如今的形势,恐怕已经有一条腿踏上了黄泉路,即使不被这帮人抓到,自己也会重伤不治而死。
黑衣人和一群官兵对峙着,一股暗流来回地流窜,就在双方动手之际,床边的中年男子又开了口,道:“我先声明,你们要打架也好,要杀人也好,我不管。只是……我们老爷重病在身,不宜见血,也容不得吵闹,若是有什么人惹得我们老爷不舒服,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胡子大汉在心中狠狠地呸了一声,这明显的是想包庇这个黑衣小子,不过眼前此人身手了得,就冲刚才他的瞬间移动的身法,绝对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万一得罪他,说不定到时候会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为了抓这个小子,他可是花了好大力气,一直从京都追到这里,死了好多得力干将才把他打成重伤,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心有不甘啊!
“这位先生说的是。”胡子大汉又转向黑衣男子道:“是男人就到外面来,我们一决高下!”
“一决高下?”黑衣男子嘲弄一笑,冷声道:“你们一路追杀于我,又是下毒又是围杀的,一决高下是君子所为,你们不配!”
黑衣男子心知那人有意护着自己,便顺坡下驴。
“你!”胡子大汉愤然,忽而又想到什么,对着床边的男子道:“他是官府的要犯,我劝先生还是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的好。”
“官府?那么请问官爷,在下犯了何事,为何追杀至今?”谁知中年男子还未发话,黑衣人竟先问了起来。
胡子大汉傲然道:“你犯了什么罪自己清楚,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哼!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想抢我家的剑谱罢了,泱泱大国重臣竟然觊觎百姓祖传之宝,还妄想灭门,国将亡矣!”黑衣男子悲愤一叹,赤红的双目狠狠地瞪着众人,眼中的凌厉和悲戚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浓浓怨恨直逼众人!
众人似乎也被他的气势震到了,惊得说不出话来。更有一些士兵疑惑的看向领头人,似乎相信了黑衣人的话。他们只知道将军要他们追杀此人,却从来没有说过他犯了什么罪。如今,黑衣人说的却是朝廷的罪过,还敢妄断“国将亡”之言,看来此事并非想象中的简单。
“看什么看?怎么你们还相信了这小子的话了不成?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你要是不服就去找大将军说去!”胡子大汉大怒,黑衣人的一两句话就把大家挑拨了,万一抓不到他,还出现内讧,大将军不把他宰了才怪。
“咳咳……”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者突然咳了起来,中年男子扶起他,给他顺了顺气儿,转脸面向胡子大汉冷声道:“官府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自然管不了,不过天乾自古官府和江湖就无不干涉,我们不管你抓人,可您也不该在病人面前大呼小叫的,害我们老爷病情加重就是您的不对了。”
胡子大汉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你病不病的,一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动起手来。顿时间,“平平碰碰”一阵桌椅、瓷杯落地声,没过一会儿,形势已经明了,黑衣人手上动作渐渐变慢,官府这边也有几个挂了彩,胡子大汉却依旧中气十足,脸不红气不喘的。
只需一招,只要再出一招,他便能将黑衣人擒住!
黑衣人喘着气,紧紧地盯着胡子大汉的身形,只需一招,大汉只要再出一招,他便招架不住了。莫非真是天亡我也?
黑衣人掌心沁出细细的汗,额上却早已大汗淋漓,额前紧贴着一缕青丝,一滴汗顺着脸颊流到棱角分明的下巴,“滴”的一声,那滴在火光下莹莹发亮的汗珠像一个抽离身体的灵魂,孤独而华丽地滴落。
就在这时候,一阵狂风袭来,房中的火把顿时全部熄灭,黑暗中这股风在众人之间乱窜,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房中的灯立刻被点亮了,甚至比之前还要亮。
这阵风来的急去的也快,房中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所有人的神情和动作都与灯灭前的一模一样。
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动作,慢慢地将床上的老者扶起,将其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一只手扶着老者的手,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慢慢地站起来,向大门走去。
中年男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说让你们别在这吵,既然你们不听,我们只好换地方休息了。等我们走了,你们再慢慢打吧!唉!”
经过黑衣人时,中年男子道:“老了,走几步就累了,年轻人搭把手吧!”说着伸手在黑衣人身上点了一下,只见黑衣人全身一震,仿佛得到释放一般,动了动肩膀,再看看其他定住的官差,心知是中年男人所为,便知趣地伸手扶起老者,跟着中年男子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留下一群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的官兵。
忽然,又是一阵风,房中变得漆黑一片,恢复了夜晚的寂静。
空旷的街道上,行人无几,静谧而昏暗。一辆马车匆匆经过,“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狠狠地敲击着青石板,冰冷的声音中带着略微的急促。而车帘前则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他强有力的双手紧握马缰,尽可能地放慢车速,却又似害怕有人追上,不得不加快速度,亏得他夜能视物,驾车技术也不错,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如履平地,即使如此,破旧的马车依旧止不住颠簸。
马车很破,几乎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散架,车帘战战巍巍地挂着,随着马车的颠簸,不住地摇晃起来。透过清冷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破旧的车帘后躺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衣黑裤,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鲜血。另一个则是年过半百的老者,他面色浑黄,四肢无力地躺在黑衣人身侧,因着马车的颠簸,忍不住咳了几声。
“吁!”中年男子寻到一个偏僻的破庙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看到已经咳得面色通红的老者道:“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毒发了?”
“咳咳……我没事,快走吧,要不然……咳咳……他们追上了就不好办了。”老者摆摆手,催促道。
“现在夜已深,城门早就关闭,出不了城的。若是贸然出现,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今晚还是先在这里躲躲吧。”中年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中年男子转头看向黑衣人,见其面色发白,昏死在车中,心中一惊,伸手向他额上探去,额头发热。又摸了摸他的手,竟是冰冷如雪。看来是身上的内伤导致的,得尽快治疗才行,否则过不了今晚,他就一命归西了。中年男子跳下车,在周围找来井水给他们喂下解药,又找了一些柴火,架起篝火来。
中年男子又是喂药,又是生火,还要给发烧的黑衣人擦汗,早就累的动不了了。可眼看着远处的天渐渐亮光,他连眯一下的心思都不敢有了。天一亮就意味着他们要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那也是离危险不远了。
这该怎么办?今天必须出城,可是怎么出得了城?夜里出不去,白天看守的更严,要想从他们眼皮底下溜出去,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可是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风格!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中年男子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死撑着眼皮,又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