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这次娶的姑娘叫朱雪芬,她家住在石湾,那里也是靠着湖边。但她家并不靠水吃饭,家里有几亩田,兄弟姐妹一多,粮食不够吃,就另外租了几亩田种着。由于她家住在湖边,又是在山脚,种的地旱涝都不怕,所以一家人的日子还过得去。
长生这次是续弦,加上王慧娟的事情过去还不久,春梅和朱家商量了一下,总算亲家通情达理,答应办得简单一点。说是简单,其实也就是在赵家少请几个人,少放几个炮仗罢了;大红花轿照样用,只是吹鼓手只有两个。女方的家里,则一点都没有简单,男方摆的桌少,那边请的人反而多了,这份开销赵家自然要贴补些,所以总的花销并不少。
花轿到了赵家以后,一切如仪,很快就开了席。这次请的客人虽说已经尽量减少,也还是坐了三桌。长生满面春风敬着酒,新娘跟在他身边,看她的举止要比王慧娟大方得多,客人们自然说些吉祥如意讨喜的话,春梅和赵汉昌听着满心喜欢。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来了几个人,正是此时赵家人最不想见到的陆炳兴。
陆炳兴知道今天长生又要讨老婆,他算准了时间,就是想来给赵家人心里添点堵的。他对自己的爹横死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从没有消除在此事上对赵家的怀疑。他在强行欺负了王慧娟以后,本想着以后可以常常在她身上找点乐子,不曾想赵家竟把王慧娟给休了,致使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在王惠娟身上,他的甜头还没有尝够呢,王慧娟一死,他更恨上了赵家,特别是恨春梅。今天长生又娶亲,他特意在这个时候赶来,要给他们添点晦气。
陆炳兴在门口一露面,长生就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但是碍着今天这个喜日子,朱家的人也在场,他又不好表现出来。春梅见到陆炳兴心里也恨,但不好发作,还怕他说些什么不入调的话,连忙上前招呼:“炳兴,来啦,今天长生讨娘子,你是村里的大好佬【注33】,来喝杯喜酒,往后去还要你多照应了。”
陆炳兴没有去接酒,阴阳怪气地说:“长生的娘,这杯酒我是要喝的,不过今朝应该是新娘子敬酒的。”转对长生说,“长生,你好福气,真的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刚刚走掉一个,现在又讨个新的,怎么样?叫新娘子过来敬敬酒吧。”
朱雪芬不明就里,虽然觉得陆炳兴话说得不好听,也还是欲过来敬酒。长生板着脸,一把拖住了朱雪芬,瞪着陆炳兴,似乎就要爆发。
陆士泉今天也在场,看到这局面,怕真的闹起来不好看,连忙起身站到了陆炳兴的面前。他从春梅手里接过酒碗,朝陆炳兴递了过去:“炳兴,你不大回家,今天喝了这碗酒先回去吧,回头我叫长生另外请你。”
陆炳兴面对村里的长辈,桌上又还有几个带点亲的乡邻在,一时也不好再过分,但是仍然有些不甘心,接了酒没有喝。陆士泉把他朝一边拉了拉,低声说:“炳兴,今天不要讨人厌,喝了酒走吧。你要是不听我的也可以,我不和你计较,过后我只去找你妈说话。”
陆炳兴听他这么说,又看到在座的村里几个辈分高的人,大多都是陆姓一族的,也不好太放肆,举起酒碗一口喝尽,随手放下碗,转身带着人走了。春梅连忙招呼大家继续吃喝,一场风波总算是消弭于无形。
长生的婚事办好以后,接下来金生的事就该考虑起来了。由于金生和女方年龄都还不大,春梅就想稍稍过些日子,等到了过年的时候,挑个好日子再把这事办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正好用来说服金生。春梅知道金生看上去脾气比长生好,其实骨子里比长生更犟,如果逼得太急,不知道他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春梅对金生的担忧很有道理,但她没有想到,这个犟种竟会很快就给她看了“颜色”。
这天是长生成亲一个月了,朱雪芬的家人来看她,春梅自然忙着招待。上午直到吃中饭都是好好的,下午就不见金生的人影了。由于亲家在,春梅也没把这放在心上。送走了亲家,到了傍晚时分都没见金生露面,春梅有点奇怪,问了长生和美瑛,都说一下午没见着他了。春梅二十年前就是这么从家里失踪的,她预感到不好,连忙叫大家分头去找。金生平日也没地方去,出去找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都说没有见到他。春梅连忙带着长生赶去戎巷。他们到林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那里终于听到了金生的下落——他和木香两人下午坐火车去了江海。据木香的大哥说,金生说是要到江海去学生意,也好早点自立,木香说可以去找爹爹想想办法,那样找个学生意的地方会容易些,职业也可以找得好点。木香的大哥说他当时以为金生是得到家里同意的,所以就答应了木香陪金生去江海。
春梅虽说是女流,但是比当年她的爹爹要有决断得多,她马上决定到江海去把儿子拖回来。木香的大哥告诉春梅,现在到城里的汽车没有了,要是走到火车站,半夜里也不一定能有火车去江海,还是等到天亮以后再说吧。木香的大哥说戎巷的邮局可以发电报,不妨先去那里发个电报到江海,让那边照顾好金生。原来,自从戎家发迹以后,戎巷就一直有电报业务,而且值班的人二十四小时都收发。后来戎家花大钱接通了从家里到江海的电话,戎巷邮局的电报他们家不用了,但是这项业务一直保留了下来,那个电报员平日空闲,养他的钱就由戎家出了,为的是方便家乡的百姓。
电报发出,春梅心里定了些,就和长生回了家。第二天,长生一个人到了林家——木香的大哥在知道了金生离家没有得到家里同意之后,答应陪长生去江海找回金生。
三天以后,金生垂头丧气跟着长生回到了家中。这次春梅去林家找人,虽然表现得很客气,但木香的大哥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人不得了,骨子里是很厉害的。再者春梅又明确表示了绝不会同意儿子和木香交往,更不会答应他们成婚。木香的大哥到江海之后,对爹妈说了他的看法——木香如果嫁到这户人家,无论金生对木香怎么样,木香摊上这么个婆婆,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像金生母亲这样的婆婆,如果她自己看中了木香,那确实会很好地护着儿媳;但可惜的是现在她坚决不同意儿子和木香来往,那么木香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木香的爹妈虽然开通,但也没有开通到拿女儿的幸福开玩笑的地步。木香的妈首先发话了:既然这样,那就让金生跟他妈回去,并且将木香留在江海,从此不让他们两人再来往。就这样,木香的妈将女儿骗到一个朋友家,叫人将她看管起来,然后对金生说了他们不许女儿再和他来往的决定。金生对自己的母亲还可以犟,对木香的爹妈却毫无办法,又见不到木香的人,只好被长生拖着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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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3】大好佬——大佬,有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