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好与坏,事情总是突然间就接踵而至;不管愿意与否,时间也总会流失。
这段光阴一晃而过,不经意间,便被岁月涂抹成了悲色。
在这段被染上悲凉之色的时光里,发生了很多悲凉的事情,每一件都悄然印在了叶尘心底,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便都会跑出来追根究底。
也许,连叶尘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走向自责的泥沼,渐渐开始把所有“恶果”的起因,都归根给了自己。
从祖祠回来的叶尘,独自坐在凌云客居最高的屋脊上凝神纳气,远处暮光透过树梢照在他的身上,许多事情油然而生,悄悄锁进了他的眉梢。
道决与杂念交缠在一起,扰得人心神不宁。
睁开眼来,深深呼吸,极目处,那暮光也已经不那么刺眼。忽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身影,偏头看时,见到了李越丘独自立在楼下,呆头呆脑摸样似有什么心事,瞬时想起来是自己托付他到萧雨那头办了一件事情,便唤道:“小师弟,快上来!”
李越丘正苦恼着要不要因为碎星潭灵水的事情打断叶尘静修,忽而听到叶尘的声音在唤自己,傻笑着应了一声,御六气而升龙,腾空而起飞上屋脊。
叶尘观那御空之术,不慌不躁,心平气稳,赞赏道:“不错,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而游无穷,这御空之术,师弟你是越来越纯熟了。”
李越丘以前跟着吴道子,做好了事情要被骂慢吞吞,做不好事情便被责骂愚笨,如今被人夸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大师兄过奖了。”
叶尘见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儿,失笑一声:“我只说了句大实话,你还不好意思了。”
李越丘听这一句,却比上一句更加的顺耳,笑的更加难看起来:“嘿嘿……大、大师兄,你、你、你真会说话……”
叶尘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托给你的事,如何了?”
李越丘想起来此行目的,笑容僵硬起来:“我、我、我好像给办砸了。”
“小师妹她还在生我的气、不肯收下、是吗……”叶尘道。
“不、不、不是……小师姐她、她收了……但后来,又、又给扔了……李越丘不知道怎么讲好,结巴起来。
“哦?”
叶尘心情低落下来,心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往这位姑娘是从不会记怨他这么久的。
李越丘见叶尘沉思不说话,怕叶尘多想:“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这样的……”当下把萧雨如何骂他是大骗子,一个姑娘如何冒出来抢走碎星潭灵水,萧雨又是如何争辩,宁枫如何与那姑娘定下三日之约,一股脑讲了一遍,也不知道叶尘能不能听明白了。
叶尘听明白了,而且还听的目瞪口呆。
李越丘见叶尘发呆,言道:“师兄,我讲的可清楚?”见发呆的叶尘点了头,又问:“那,你,你可听明白了……哎,师兄,你笑什么……”
叶尘原本以为小师妹还在为不带她去幽冥雪域而和他怄气,听了李越丘说萧雨骂他大骗子,才恍然明悟过来,故而苦笑了两声,说道:“我说小师妹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生了我这么久的气,原来是误会了……”
李越丘听的不大明白:“什、什么误会?”
叶尘解释道:“晚枫林给她送礼物那天,她听我提起我有个伯父,便以为是我以前一直瞒着她的……”话落,又是苦笑。
哪里知道,李越丘听了,竟一本正经起来:“不对!你、你不许笑!”
叶尘不知所以然,停下笑容,疑惑的看着李越丘。
李越丘也不知哪里来勇气,严肃起来:“不是什么伯父的事儿,师姐才没那么小心眼儿,你可知道,师姐这些天教我修炼,总是魂不守舍的,你叫我去送礼物,我还以为你已经认过错了,原来你还没有,你可知道师姐知道你骗了她的时候,她有多伤心……”
“你说什么……不是伯父的事儿?”叶尘的心底,那件一直不敢正视的事情,悄悄浮现了出来。
李越丘斩钉截铁:“不是!”
叶尘的目光直盯着李越丘,立刻想起了那天,晚枫林中,萧雨无助的眼泪流在他的怀里,问她爹爹如何,而她最信任的大师兄,却鬼使神差的对她说了谎。
更加想起,他和他最在意的女子,在顺河镇南翔客栈,曾经许下过的诺言:
”大师兄,我知道你疼我,你答应我,我们之间,以后都不要有欺骗和谎言还不好。“
“小师妹,你放心,我答应你,以后,我们之间都不会有欺骗,更不会有谎言。”
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李越丘从叶尘的目光中读到了少有的惶恐不安,这目光直盯得李越丘瞬间便失掉了方才一半的勇气。
叶尘并不是有意的,他的目光,只是在李越丘脸上发了个呆……
李越丘不安起来,解释道:“师兄,你、你就和师姐认个错吧,她已经知道师傅的事儿了……”
这句话像是一柄大锤砸在了叶尘的心上。
对于叶尘的人生来说,那是他第一次做别人的决定。
是他自己将这件简单的事情变成了一个大谎话,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也知道这件事情迟到会被捅破,但当他面对伤病初愈、一脸憔悴的心上人,却鬼迷心窍的替她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叶尘知道自己不应该隐瞒萧雨关于他师傅萧暮云的事情,隐瞒也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来告诉萧雨,想先用时间来淡化伤痛的冲击力。
只是,叶尘错了……眼下,这原本应该自己亲自揭穿的“谎言”,却被别人无情的扯下了遮羞布,“谎言”,就永远成了谎言。
“她……她是听谁说的……”叶尘道。
李越丘顿了顿,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是我……”
叶尘的心一直在下沉。
他看向李越丘,却无法埋怨他,他知道李越丘忠厚老实,是他自己忘记嘱托李越丘了……不,就算李越丘不说,他又如何能管住天下人的口,原本就是自己太蠢了……
李越丘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妥的事情,见叶尘脸上浮现悲伤之色,一味发呆,说道:“大师兄,你不要怪我多嘴,我觉得,你做的不对,师傅毕竟是她的爹爹,她最应该知道她爹爹的事情,而你却没有理由瞒着她,你应该向师姐认错,师姐是有些任性,又有些倔强,却、却也没表面上那么娇气,师姐说过,在这世上,除了她爹爹,就大师兄你最疼她了,你说,现在师傅,也没个音讯,你要是再如此下去,那小师姐该多难过,你就去认个错吧,小师姐肯定不会怪你的……大、大师兄?你、你在听我说话吗……”
叶尘缓过神来,恍惚的点了点头。
李越丘见叶尘不答话,心中忐忑:“大师兄,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怎么不说话……我这人嘴巴笨,以前我就老说错话,师傅就打我,骂我……我说的是我以前的师傅……”
“我没事儿,别乱想。”叶尘无力的笑了笑,道:“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有劳师弟了。”
李越丘傻傻一笑:“没,没什么,嘿嘿,咱们现在是同门师兄弟,应该的……嘿嘿……“顿了顿,又道:”大,大师兄,那、你、你记得去道歉,我,我先走了。“
”嗯,去吧。“叶尘微笑道。
李越丘走远,叶尘脸上又浮现出了悲色。
风冷了下来,暮色也僵在了天边,一切似乎都显得干枯、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