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的成长环境也为他对日本一直采取疏远,甚至敌对的态度有一定的影响。吴佩孚的家乡蓬莱是抗倭民族英雄戚继光的故里,戚继光的抗倭事迹在当地深入人心,备受人民群众的尊敬和爱戴,吴的父亲就因景仰戚继光而以戚继光的字“佩玉”而为吴取名。吴本人对此也从未忘怀,一直与以戚继光同乡而自豪。而蓬莱又与甲午战场威海卫相距不远,甲午战争期间,日本军舰炮轰登州(烟台)沿海各地,蓬莱也未能幸免,蓬莱阁几为炮火所毁。对于日军的侵略暴行和甲午战败后的耻辱,吴佩孚亲身感受,对他的思想也有一定的影响。吴佩孚在为其军队所写的《登蓬莱阁歌》中就反映出他对日本侵略的愤怒之情:
“北望满州,渤海中风浪大作!想当年吉江辽沈人民安乐。长白山前设藩篱,黑龙江前列城郭。到而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权堕,江山如故,夷族错落。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
这首歌虽有笼络人心之意,但若无一定的真情实感,恐也难作此歌。正因为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吴佩孚才会以“试能与日本交涉不失中国主权,得以结束日中战争,固所企愿,愿意听从。若与‘临时’、‘维新’两政权相似,寄人篱下,未敢从命出山,而决心抗战到底”来回答侵华日军的利诱。
(二)
从客观情况来讲,身属直系的吴佩孚,素与英美来往密切,与日本则关系冷淡,在日本掠夺中国权益时,数次通电反对;加之为争夺对北京政府的控制权,几次与日本支持的皖系、奉系军阀发生混战,彼此积有宿怨。
在与皖系、奉系的斗争中,吴佩孚多次以反对其媚日卖国作为与其开战的借口。1919年,在反对巴黎和约的斗争中,吴佩孚一再发出通电,支持学生爱国运动,反对北京政府(皖系)在和约上签字,要求罢免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取消中日密约。吴佩孚甚至提出:“在山东问题上,对日本需以相当兵力,作最后之解决。”为推翻皖系政府制造舆论。
1922年,梁士诒政府(奉系)在华盛顿会议期间,大搞亲日外交,以日本借款赎回被日霸占的胶济铁路。吴借机联合直系将领,通电指责梁士诒“勾援结党,卖国媚外,甘为李克用、张邦昌而弗恤。”并指出“斯人不去,国不得安……请问今日之国民,孰认卖国之内阁。”
日本侵占东三省,扶植伪满洲国成立后,吴佩孚虽已手无兵权,仍通电声讨,痛斥日本“伪称满洲独立国,实即为日本附庸,阳辞占领之名,阴行掠夺之实。”
吴佩孚以反对亲日的皖系、奉系起家,在与皖系、奉系的争战中也多次吃过日本人的亏,自会与日本保持相当的距离。直皖战争爆发后,皖系以日式优良武器与吴作战,一时占尽优势,给吴军造成很大的困难。天津日军护卫队也配合皖军,将直军赶离铁路线。只是后来吴佩孚利用天气突变,皖军武器优势无法发挥之机,才在奉军的夹击下击败皖军,迫使段祺瑞下台,徐树铮躲入日本使馆。
一次直奉大战时,奉军败走天津,欲从天津撤回关内。直军追人天津后,日本遂以外交使团代表的名义,借口辛丑条约规定中国军队不可驻扎天津,对吴佩孚提出抗议,试图掩护奉军撤退。吴佩孚对此极为不满,曾向美国记者表示,如日本有意干涉,就要一直打到东京去。
二次直奉大战,冯玉祥倒戈前日,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吉冈显作致电吴佩孚,不许直军在撤退时使用当时惟一可用的秦皇岛码头。而奉军南下滦河的前锋就是由日本人率领的黑龙江骑兵大队。对于二次直奉大战的失败,想必吴佩孚也会在日本人身上记上一笔。
虽然日本对吴佩孚也多次试探,一次直奉战争后,派吴佩孚的好友岗野增次郎充当吴的顾问,又以提供军事装备等手段对吴伺机拉拢,但吴对此并不接受。日本占领华北后,为推行“以华制华”的方针,企图拉吴出山。充当傀儡政府的首脑,并为此而制定了“吴佩孚工作”计划,前后耗资三千万。为了与吴佩孚拉关系,岗野增次郎被调入北平,担任“敦请专使”;日本特务头子川本大作还专门拜吴佩孚为师,“学习大帅的立身处世,道德文章”,企图以旧友、师徒关系拉拢吴佩孚。
汪精卫公开投日后,日本又调整其“和平运动”方针,策划“汪吴合作”。在日本的策动下,汪精卫先是给吴佩孚写信,拉吴作汉奸。吴回信拒绝后,汪精卫又亲自跑到北平,约请吴在日本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官邸会面,商谈合作事宜,又被吴以“咱们是中国人,谈的是中国事,要谈就在中国人的家里谈”为由一口回绝。
总的说来,直系军阀对日本的态度都较为冷淡。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除个别直系将领,如齐燮元等投靠日本,作了汉奸外,大部分直系将领,如冯玉祥、鹿忠麟、于学忠等人都是抗日爱国的。即使是贿选当上总统的曹锟,也拒绝了日本人让其出山的要求,不作汉奸。因此,吴佩孚能够作出不当汉奸的选择与他自身所处派系也不无关联。
除了吴佩孚个人因素外,为防止吴投敌,国共两党也做了大量争取吴佩孚的工作。1939年元旦,孔祥熙密函吴佩孚,表示对吴的处境“悬系不已”;董必武同志也着文,希望吴佩孚能“自全晚节”“不做日寇的傀儡”;社会各界爱国人士也纷纷希望吴佩孚能保持气节,不为日人所用。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吴佩孚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吴佩孚28岁从军,66岁去世,一生东征西伐,可谓“大有作为”,可是他所努力奋斗,孜孜以求的目标却违背了人民的利益和历史发展的潮流,给他带来的只是滚滚骂名;而他的“不为”——“不借外债、不住租界、不积私财”以及最后的“不作汉奸”却使他赢得了人们的一丝敬意。对于吴佩孚来说,他的不为比有为更加难得,更有价值。
(崔虹)
吴佩孚军事思想简析
吴佩孚是继曾国藩、袁世凯后近代中国军阀之“大人物”,是北洋军阀集团直系的实际首领。他一生多在军界,由一名勤务兵升到陆军上将,曾握兵百万,统治过几省地盘,威镇长江,遥控中央,身经百战,从东北打到西南,叱咤风云,牧野鹰扬,开府洛阳,虎踞中州,有“常胜将军”之誉。吴氏确有军事方面才能,为时论所赞许。《向导》周报评论说:“吴在军事上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这不仅是他在几次大的战争中表现出惊人的指挥才能,而且在训练、教育军队上也表现了卓越的组织才能。”胡适在日记中写道:“吴佩孚用兵确有天才,全是从《三国志》、《列国志》、《说岳》、《水浒》等书得来,但变化应用全是他的天才。”甚至连其政敌段祺瑞也承认,无论是什么兵,只要到了的他手里,就能打仗。1921年5月28日,吴佩孚派其新编练之“学兵队”到郑州车站迎接两湖巡阅使王占元,时逢倾盆大雨而队伍严立不乱。王氏感叹地说:“说起来真惭愧,人家是什么军队,咱们是什么军队,”其奥秘何在?
吴佩孚治军的基本宗旨和任务,当然由其地主资产阶级的阶级属性所决定,即以封建道统来维系和完善部队的政治思想和组织纪律——吴亲自出马,向将士理喻封建气节,灌输“五常八德”,同时夹杂某些资产阶级民主、共和观念,为其直系军阀争夺地盘卖命。他以“军队有保护政治之责任,非如今日之政权,操诸武人之手。致遂其敛财殃民”为由,实现其政治抱负——刷新了的封建军阀政治及其统治。
吴氏治军的根本指导思想即所谓的“五常八德”。就是“仁、义、礼,智,信”,由此又推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特别在”精神讲话”中侧重对官兵进行“忠”、”孝”思想教育,认为这是“基本教育”。有了这种教育,其它“一切军事学术,方能用之有效。否则纪律废弛,结果断难良好”。军人若能忠、孝两全,便是实践了五常八德的全部要旨。他把封建时代的“忠君”思想引申到“既是民国人,即当立志恢复民国之真正共和,要想恢复民国共和,须先恢复中国一贯相传之忠孝。”故对民国军人来说,尽忠之道在“保国卫民”、“爱国御侮”、“同仇敌忾”、“义无反顾”谓之忠。现在日寇入侵,“国难当前,吾人不应再作阋墙之争,应捐除权利之私见,共赴国难。苟不能如此,是谓不忠。敌来应努力抵抗,须知祖宗遗留之山河,即先人之产业,亦即民族存亡之国土,不可丝毫与人,否则即为不孝”。他认为“军队无平等,有阶级,凡官长之命令,正应绝对服从。如不正,为部下者,亦须设法,申请谏正之。”能“忠于为国为民之长官”,“奉命唯谨”,“即是忠于国家”。而“长上有不合处,亦须设法劝谏,否则盲从,反陷长上于不义,即为不忠,能挽回方为忠也。即或无力挽回,亦……万不可有激烈举动,酿成大逆。”或像关云长不降东吴,岳武穆不附秦桧等,谓之“忠”。吴氏亦能做到“终身事曹(锟)不二”。曹氏贿选总统,全国皆曰可杀,而吴忠于曹,“不避艰危”,劝阻不成,乃“促成曹氏总统之愿”。“不因浮议及个人之利害得失,中途辄改,自洁其身”。这实际上是“愚忠”。所谓“孝”者,即军纪整肃,号令严明。“经过地方秋毫不犯。舆情欢洽,父母闻之,衷心愉悦为孝”。反之,“若纵兵殃民,众怨沸腾,辱及父母,既为不孝,且为不忠。”他又引《礼记》“战阵不勇,非孝也”训诫直系官兵:“如遇战时,同仇敌忾为孝。畏缩不前为不孝”。“九?一八”事变后,吴佩孚指出:“倘有人能救济人民,退却日军,对内能仁,对外能战,是谓大仁大勇”。但“好勇不好学”、“勇而无礼”则乱。要“好勇好学”、“勇而有礼”。如“楚项羽力能扛鼎,力敌万夫,因不好学,不明礼,故有杀卿子冠军,及放弑义帝于江南,大失人心,结果不免乌江一死。”相反,关圣“过五关斩六将,以全忠义”;“岳圣有万夫不当之勇,虽被秦桧陷害,终不肯犯上作乱,以保精忠”。他说:“可以效法外国”,但“有时不可尽效外国。大概外国的教育以应用为主,中国教育,自古以性理为主。性理为何?就是礼教。”而“礼教的大义”,是“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同外国“多取法”不同。他所带之兵,要养成“忠孝节义”一套礼义。但却提倡岳武穆之言:“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便是节”;孟子所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军人之大节也”。这种“节操”观,在近代史上通常是保守的,但在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社会矛盾时,又有可取之处。吴氏在五四时期和抗战时期,基本上实践了自己的“节操”观,保留了民族气节。五四时期,他捣皖反日,支持全国罢课、罢市、罢工风潮,表现了“义愤填胸,痛禹甸之沉沦,悯华胄之奴隶”的大节大义;抗战时期,他不受日本特务的威逼利诱和汉奸的包围说合,不为高官利禄所动,表现了他的爱国心和民族气节,晚节可风。
吴氏军事思想体现在军民、官兵关系上,一般说来是封建隶属关系,但具时代特征。在军民关系上,既对统治地区实行军阀统治,但又提倡“地方自治”、“国民大会”、“对于地方各界,务要联络感情,推诚合作……得到人民同情,得到地方帮助。不幸部队中有一二不守纪律者,不可隐瞒,务要报告长官,加以惩处”。他参与军阀混战。实行“武力统一”,涂炭生灵,但又以“受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自居,直皖战后,“安抚战地农民,许给赔偿损失每亩三元计”。在官兵关系上,规定了“将犹父兄,兵犹子弟,将犹师傅,兵犹生徒”的封建隶属关系,而不是平等关系。强调“无父兄之养,则子弟不能成,五师傅之教,则生徒不能立”的人身依附准则。但他同时也规定了将之责任,“将疏而其下皆疏,将懈而其下皆懈,惟勤与劳,实为人先,一排一队,亲为督视,一饷一械,亲为点查,下至日用之细,衣服之微,亦必亲为料检,自无一事不成其宜”。他提倡为将者“爱兵”和“身先士卒”。吴身为统帅、每战冲杀在前,因而宣称:“虽法拿破仑再生。与之相见上战场。吾不惧也”。他教育部将:“爱兵之说。言者多,践者少”,而“兵之于官,最易感动。生死虽大,有因一言一缕之恩,而蹈死不辞者。惟将真能爱兵,自然生感”。实行官兵同甘共苦、团结一致的原则,如“千人同心,则有千人之力”,若“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为将者既与民同劳苦,尤必善为劝导,使兵与民相习,兵与兵相亲,然后无论兵之多寡,一力一心,生死相依,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吴佩孚治军要略首重选将。在他看来,“盖得一良将,即可得无数精兵也”。故规定“将”之标准、要旨为:“凡为将之道,冬不披裘,夏不衣葛,暑不挥扇,寒不围炉,必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方足以得士心。他对部将的要求极为严苛,不许他们敛财,也正是其统驭将领的一种手段。部将陈嘉谟说:“吴公部属皆穷”。杨森说:“如若有一文钱落了腰包,被吴玉帅(吴字子玉)发觉,可能有生命之忧,因为吴玉帅严格规定,但有一文钱,就要花在创业和养兵练兵这两件事上”。其人且能做到“不积金钱”,故董老指出:“吴氏做官多年,统治过几省地盘,带领过几十万大兵,他没有私蓄,也没有置器产,有清廉名,比较他同时代的那些军阀大都腰缠千百万,总算难能可贵”。吴佩孚在洛阳组织军官教导团,轮训直系将佐时,基本要求有两条:一是将领在作战时必须做到“身先士卒”;二是将领在平时训练部队时必须要与下级“同甘共苦”。他认为指挥员应做到:“艰苦宜居人之先,利便宜居人之后,或操或战,身为之率,苦下功绩。上有赏赐,则不归之于己,而辄归之于人。”他强调为将者须知“我有苟且之行,即不足以责人,且责人人亦不畏,而讽刺控告之端,因是以起”。“三军举动,惟号令……为将者号令未发之先,必虚衷博访,酌理准情,计时之所宜与人之所能者,毅然出之。既出之后,期在必行,用命者赏,不用命者罚。”吴氏根据自己驭将之道,把将才分为;“天将”、“地将”、“神将”、“威将”、“猛将”、“勇将”、“儒将”、“大将”八种。每一类都规定了具体的标准和要求。
吴佩孚用兵,处处突出将的作用。凡遇山林险阻,必先用尖兵搜索而行,从不浪进,慎于初战。搜索之后,大将必须一马当先,冲杀在前,各军继进,方足以壮士气,共安危,战必胜,攻必克。凡遇大敌猝临,为将者力持镇静,谨守险要,懈敌人土气,鼓自己军心。俟敌气既怠,猝然奋击,而大将亦必须首当其先。主将一呼,马队继后,各军响应,山岳震动,敌忾为摧,方足以制敌于死命,而最终乃能决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