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香还真争气,老叶家的两个大肚子一个是叶梅,一个是梅香同时生小孩了,叶梅生下了乔叶,梅香生下了叶书源,不同的是乔叶是个丫头,书源是个小子。
乔在新主任曾经劝过乔勇,你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上面不会允许的!乔勇说,我这也就是第二个,生两个不犯法!只不过是时间不对!这玩意又不能带手表,哪能一分钟都不差啊!再说这都怀上了,孩子的形状都出来了,你让我怎么处理啊!什么人流刮宫的事情我绝对不干!平时伤个风感个冒的都让人很不舒服,干嘛要在女人身上动刀子啊!乔在新好笑又好气,那我就当不知道,你啊该罚多少,我可一点法子都没有!
乔勇说你们爱怎样就怎样,让我没事带老婆动刀子我就是不干。
后来,乔勇交了五千块钱,计生办给他开了张收据,他回去就扔给了叶梅:五千块钱让你少受点罪,还行!看到手舞足蹈的丫头,不停地用手掏小孩的鼻子,以后我就叫你小五千,行不行?
叶梅很欣慰,就这件事上这乔勇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对是男是女真的不很在意,反倒让叶梅不太适应。可在她看来,乔勇也不是在做戏,就是真心地喜欢两个女儿。一问他,他就说,儿子我当然喜欢了,女儿也喜欢啊!只要是孩子我都喜欢!你可千万别说这孩子不是我的,那我就真不喜欢了!
看来他没有说假话。
叶梅真像去扯她的嘴!不过很感动,至少在这方面自己比两个嫂子境遇要好许多。
书源当然不要罚款,因为他是第一个孩子,是头胎,是按照指标来的。
叶海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忍不住在家里嚎了起来,可是歌他也不会唱,戏也不会演,梅香说,你还是别把咱儿子给吓了,他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叶朝举知道了,孙子终于降临了,老泪纵横,连忙往梅香那儿跑,梅香屋子里站了很多人,都在七嘴八舌地道喜。他伸出头,想看看自己的孙子长成啥样?
梅香的脸立刻就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冻,似乎都没正眼看老叶,冷冷地说,孩子要睡觉了,你们都出去吧!别把他吵着!
叶海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觉得梅香过分了,这不就是爷爷想看一下孙子吗?
梅香说不行,你要是孝顺,你就生一个给他看,我的孩子我就不让他碰!
叶朝举落寞地回去了,不知怎么的,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火气,要是搁往日,他立马就能叫这个媳妇滚蛋: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孙子是我老叶家的人,你一个外来的媳妇算那棵葱啊!可现在他连说这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觉得很疲倦。
看看那个老伴吧!他指的是老韩女人,说话还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有共同语言。
老韩女人见到老叶有点吃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善言两个孩子也有十多岁一个了,他们见到老叶倒是很自然:“爷爷,您来了!”
老叶照例在口袋中摸出了几个水果糖,自然而然地塞到了两个孩子的口袋里,两孩子也自觉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们是孤单的,他们也希望家里偶尔来个人给家里增添一些人气,成天听着奶奶的絮叨,他们却毫无选择。二叔倒是经常回来,可也就是坐坐就走,屁股一落地就让别人请去吃饭了,婶婶原本就不喜欢他们,那个弟弟让他们训得连话都不愿意和他们说,他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只有叶家爷爷,经常来看看他们,让他们有些欣慰。
老叶也苦笑:“你看人家的孙子比自家的要好多了!”
老韩女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人活一世,草木一春,什么自家的人家的,你精明一世的人怎么就抹不开啊!”
“抹不开我也得抹啊!那头货现在连看都不让我看啊!”那头货指的是二媳妇李梅香。
老韩女人说:“那事你也别生气,小勇是想做好事,可孩子门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你一个老单身汉,我一个老寡妇,现在要光明正大地结婚,他们受不了很正常,我也没想过,只是有个人搭话就行了,讲究什么形式啊!你看弄得人人都知道,倒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我也管不了许多了!老实说,书源出世了,我觉得我自己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活头,这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我不行啊!这俩孩子多苦啊!你说当时那是谁做的孽,搞得家破人亡!”老韩女人永远不知道老韩毒死螃蟹那件事。
老叶瞅了瞅老韩女人,弓腰坐在小板凳上,穿着灰色的大襟褂子挡住了弯曲的小腿,只看到那双历史久远的圆口布鞋,暗黄色的脸上布满了折子,头发挽得倒也整齐,不过大片的白发胡乱地侵占地这不大的领地,更有几缕白发一下子垂了下来,遮住了鼻梁,使得她说一句话就得把头发像后拢一下。
这个女人也是村子最出色的女人之一。当时,老韩在外,一家人全部是她操持,老韩性格不好到处得罪人,她总是像泥水瓦匠一样跟在后面帮他修补人际关系,一个庄子没有一个人讲老韩的好话,同样也没有一个人讲女人的坏话。
而且在老叶眼里,这个女人还曾经美丽过,就在十几年前,她身形高挑,脸庞饱满,目光柔和,头发乌黑,脚步干练,待人和善,见着她就像见到了活菩萨。可现在竟是如此模样,何止是岁月不饶人,其间更有一个老女人的艰辛啊!
老韩女人看他怔怔地看着她:“你这老不正经的老看什么?”话语间竟有许久不见的一丝妩媚。
老叶苦笑了一声:“什么老不正经,他们就正经!我是看你老了,心里不太好受啊!”
女人喜欢听老叶这样说,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老态,她也心疼老叶的老态。这个老东西原来多精明啊!一个庄子都说他是小孔明,小眼一眯,全是主意,可也没什么坏心,好容易是把自己孩子都拉扯大了,还都不错。老韩在世的时候他对自己就不错,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老韩那算个什么东西啊!老叶他会关心人,会说好听的话,会帮自己照顾孙子,老叶一到她家,她就觉得自己有时一个有家的人了。
可现在呢?大儿子根本不正眼看他,就像家里没有这么个父亲,儿媳妇见到他就像仇人,那个二儿子就像个猫头鹰似的藏在后面,一肚子的心思,也不说老头的好话,姑娘原是最出色的,可死抱着个老娘,就是不待见他和自己。老头现在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人不知道衰老了许多,头发白了,腰驼了,说话没有了中气,脸上的皮肤拉得老长,小腿上的青筋就像缠绕的瓜藤。老得比自己还难看啊!
可她不愿说给老叶,这个年纪谁还嫌弃谁啊!
老叶说了许多话,最后还是回去了,老韩女人没有阻止他只是招呼他回去要烧点开水,要不夜里没个水喝,人不舒坦。
老叶提到了殡葬改革,老韩女人也怕这事,一个庄子的老人都怕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