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武终究还是调走了,到了另外一个乡当乡长,级别比原来升半级,十多年下来终于爬上了正科,这个正科可是他完全靠自己挣来的,与老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奋斗也并没有体现在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上,源于就像他自己经常说的行政策略。虽然是三把手,可他从来不表态,一切都是依书记镇长的意见走,极少的时候书记镇长意见不一,他就看大多数,反正抱定了一个姿态,凡事大个子顶着!这个大个子指的就是大官。自己也不是啥事都不干,相反脚步勤着呢!只要是领导有吩咐,自己在第一时间内完成,不讲条件,不提要求。经常把那个小年轻书记感动的稀里哗啦!那时就说,希望以后永远这么合作下去。善武心想,永远合作下去,你还准备让我这副书记当一生啊!不过嘴上却还谦逊地说:那我的学习机会可就多了。
一语成谶,书记调走了。人家原来就是后备干部下来锻炼了两年,现在要提拔了,新的职务是县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上任时间不长,乡镇就要换届了,善武又特意跑去汇报了一下工作,副县长久久地握住他的手说,你的能力大家都知道!好好干,组织上绝对不会辜负你!讨到了放心话,回来还不敢有所表露,只能晚上回家在被单筒里偷着乐,储贵一看就知道准是个好事。
结果有点遗憾,升倒是升了,可只升了半级,不明显,也没有进城。储贵说你就知足吧!你不是巴结上了一个副县长,谁知道你是哪颗葱?一语点醒梦中人,善武还真想通了,今后的目标更明确了,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抱住了副县长的大腿,就有希望。乡长也不错,多少人眼巴巴地瞅着呢?
老爷子这回没有骂他,还跟他说你只要好好工作,有成绩,上级不是没有忘记你吗?不要相信那些不正之风,到哪儿都要脚踏实地,这样政治上才有进步!过去以后有些东西要改,不要贪图人家那些小恩小惠的,半夜走路一点都不怕,你在这边下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你了。现在跳出去也好,陷进去就爬不上来了。
老头这前面的话他不太认同,心想你知道个啥!可后面的话的确对善武有启发,是要注意啊!利令智昏啊!政治上还是有希望的,不能自己堵了自己的后路!
善武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乔勇,倒是让乔勇很意外。
乔勇刚刚收购了一批苎麻,正在那儿收拾,这两年苎麻的价格不错,涨得快,利润也高,乡里的人原来就有麻地,看到这个利好之后开始还有人自己开荒种这个东西,产量大增。姑姑进来了一看乔勇刚收的这批货,就问人有没有走,乔勇说走了,姑姑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乔勇纳闷,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姑姑说你没有干过多少农活,你太马虎了。首先这几捆麻肯定是上过水的,这是人家用水在卖麻的价,咱们还得晒,不晒的话时间一长就腐烂了,咱们还是把它打开看看,我总觉得这里面可能塞了东西,要不他不会捆得这么紧,这是怕东西往下掉现出原形的!
上水是肯定的,乔勇把手再往上一放,立马就能感觉出来,这里面塞东西不打开那是不知道的。一捆捆还是打开了,果不其然,每一捆里面都塞了稻草,放在正中间的位置,裹得很紧,由于颜色接近,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乔勇相当懊恼,这人为了那么点钱,怎么能这样啊!你说真要是塞个石块、铁块之类的能多卖不少钱,还能理解,你塞那么几辆稻草进去有意思吗?
姑姑说,这人刚刚学会掺假,胆子还不够大,再说在农村,十块钱不多,一块钱不少的,你放心,你要是再马虎的话,这马上就有人塞石块了,这以后一定要注意的。
乔勇点点头,只得将刚刚收来的那几捆苎麻往外面搬,把它搁在太阳下晒,别人一看就知道原因了,就劝乔勇找人家,又不是不认识。乔勇说算了,说破了人家一点面子都没有了,我在外面这么一晒啊,他知道之后下次就不会那么弄了,别人也不会再这样弄的,达到效果就行了。
善武听着乔勇的生意经,不住地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人留点余地是对的。我就说你对上面的人不理不睬的,怎么对这些人倒是相当地温情啊!你这要是找他,让他退钱,他可是什么话都没有啊!
乔勇说算啦!你现在走出去了,我呢还是个农民,尤其是这几年还认认真真地当了回农民,知道他们的不易,再说我这不还赚他的钱吗!我当然知道他没话说,可人家这名声就坏了,对不?你要说我对你们不理不睬,那是你的错觉,我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是正常的表示,可是你们现在当官的下面捧的人太多了,别人溜须拍马是正常的,我这正常的反倒不正常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善武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乔勇知道他要调走,问他庄子里的老娘怎么办?上了年纪,还带着两孩子,你这在一走,她就更不好弄了。
现在好点,俩孩子大了,大的都初中了,小的也能帮她做不少事情,不过的确可怜。自己这几年虽然在集镇上,实际上也没有为她做多少?说着善武有点难过!
乔勇见不得人家难过,就说反正我现在经常也是早出晚归,没事我帮你看看,也叫梅香经常看看,他们住着很近,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善武自然是谢谢不止。
乔勇问他你要在这儿吃饭,我就再去弄俩菜,你要是不在这儿我也不留你,毕竟你们这当书记的,吃饭都吃变味了,我不强求你!善武说,你到我家,就咱俩喝几口,乔勇不干!架不住善武的连拉带拽。
储贵在电话里很惊讶,你怎么把人带到家里吃饭啊!你不能打个电话给饭店啊!善武没解释。等到储贵看到是乔勇时就明白了,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摆弄起锅碗瓢盆了。
储贵说要不要叫老爷子过来,善武说算了,就是哥俩喝,你要是有兴趣你就端个杯子。储贵说叶强早上来过,现在就在镇子上,要不给他打个大哥大,乔勇和他是姐夫郎舅的,正好陪着。善武说不需要,提到他我就烦,我拉屎都想离他远点。
乔勇很纳闷,善武苦笑了一声:你那大舅哥,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长到大的,我把他当兄弟,他把我当机器——挣钱的机器,他跟我就是在做买卖,而且是强买强卖,那人他不够处!我没有毁在他手里是我运气啊!现在我走了,就只有看他好自为之吧!
善武又接着说:我就纳闷,叶强那么一个谨慎的人,到后来怎么胆子就越来越大呢?
乔勇不便表态,储贵也劝善武不要乱说话,善武冷笑了一声,我说他还不能说?他现在越不像玩意,我越看不起他!就他那样还真把自己当棵葱?
善武说我就佩服乔勇,清清白白挣钱,堂堂正正做人!手里的票子不占一个脏字!
说完之后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储贵也不大自在。
只有连续的碰杯声似乎才能缓解一下不易察觉的尴尬。
善武端起酒杯,“哐”地一声碰到了乔勇的酒杯上:兄弟啊,从小你就比我强,可我服你,你那个小厂子能把我羡慕死啊!别看我当什么乡长,你现在什么都比我好啊!
乔勇也站起来了,你是我们大队里最大的官儿,以后真要是发达了,别忘了给老百姓们干点实事!你老娘我会经常看她。
储贵在边上有点感动,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今天都像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