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出这么多事？原来这只是开始
在我们的梦想事业中，寻梦的路上，到处都是现实的石头，有时只得耐心处置，或一笑置之。好人或坏人，都是寻梦路上会遇到的人。
我现在就坐在Hana小姐在台北信义诚品四楼的咖啡店，回味她交错朋友、被我害得好苦的点点滴滴。
Hana小姐是个有品味而且有义气的人。她一口答应要帮我忙，没有要任何报酬（她自己创业很成功，也不在乎什么报酬），她的店不管开在哪里，不用任何广告，都会人满为患。进她的店，会有一种温馨、被恩宠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发出“卡哇伊”的赞叹声。
她的店内风格一致，就是综合“自由之丘杂货风”（自由之丘是东京附近一个到处都是咖啡店和日式杂货店的小镇）和法式乡村杂货风。我很喜欢她为自己的店做的设计，每间店都有点不一样的创意。
小熊书房开始修筑时，她已经有四家店。身为四家店的总管兼老板兼唯一出资者兼每天要巡店插花的人，她已经够忙了，还答应帮我装潢，真是感人。
她说，那是因为她也喜欢那个湖，不忍心看它旁边荒废成那个样子。
好人有好报，Hana小姐在我写这篇文章时，已经开了八家店了，还在继续扩展中，我想她已经在朝着台湾咖啡店女首富之路迈进。
我也选择在她的诚品店写这本书，维持着二十几岁时在法国鬼混写作的习惯，享受着在咖啡店里“振指疾打”的写作乐趣。
说实在的，让我感觉“一见如故”的人，都有某种特征，也就是“不管怎么样总是热力四射的想要做些什么事”的人。他们是冒险家，不喜欢马上去想“不可能”，除非，想完了所有的可能。
Hana每天自己开车从台北到宜兰来监工，有时还不回去，只能在附近民居里落脚。
一间没电缆、没水管、只有一个水泥壳的房子，的确是很大挑战。她努力在美感与省钱间取得协调，后来，我们连天花板也没有做夹层（我很庆幸，这样绝对不必担心电线走火）。这一点，我们遭到很多重视设计的人的呛声，还有建筑师进来跟店员说：“喂，跟你们吴小姐说，装潢要做好一点，多花点钱！”
到底什么是好，大家看法不同。在非都会地区，恐怕要让人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钱的样子，就得把什么梁啊柱啊全都包起来，那样人家才认为是好的。我在宜兰乡下的豪华农舍区常常看到花了很多钱，但盖得像有巴洛克神柱的家庙的房子。
Hana小姐买了乡下小学不要的桧木窗、老拉门、日式木窗来装饰房子，让这些品质很好，但被搁在旧货商场的东西有了新的生命。她还买了许多五六十年前才有的古董灯，价格只有几百块钱，但是气氛非常温暖。
关于木窗，后来在湖边被讨论了两年，不少热心人士和邻居走进来，告诉我们这些台北俗，宜兰地区台风很大，用木窗做窗框一定会破，一定要用防台风的铝门窗，否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最好还要加铁窗！”好心人说，“就是可以密不透风防台风的那一种！”
请想一想，那么，这个湖景咖啡厅，看得到湖景吗？
乡下总是把“坚固”和“安全”摆在“景观”之上。以前的海边老房子，没有一扇窗是向海开着的。当时，经济困苦，应该没有任何心情看海，只希望海风不要把房子吹歪吧。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许多乡间豪华别墅都密密装着铁窗，连猫都溜不进窗格，搞成了一座又一座的豪华监狱。
大概有一百个人要我们别傻了，赶快装铁门铁窗吧。还有人说落地玻璃简直是开玩笑，不久我们就要自食苦果了。
我一直觉得很怪，有这么可怕吗？我们的位置向湖，对面有山的手臂包围，风绝对不能畅行无阻地吹来的。
我看隔壁的废屋，荒废多年，他们的窗户也没破。我把这个疑点提出来，隔壁邻居很夸张地说：“哇，你不知道喔，那个风会打到对面的山，然后再撞过来，砰一声，把玻璃吹破！”
由于是隔壁邻居说的，更有可看度。隔壁邻居也封闭了所有可以看湖景的窗户。“走出去就看得到了，干吗在房间里看呢？”
我和Hana志同道合，宁冒风险也不要把它搞成“小熊书房湖畔监狱”。
到现在两年了，每年到了暑假台风假，说真的我也会紧张，也做好“马上全部换玻璃”的心理准备，但是目前为止，所有的木头窗和落地玻璃窗都还完好。
我应该要感谢上帝吧。也感谢台风，它们这两年应该是在稍微温柔地帮助我们。
★★★
在刚订好餐椅，而餐厅器具还没进来前，我们的工程费用已经扎扎实实花了四百万元。
老房子确实是钱坑。光是一百多坪的花园，填土就填了二十卡车。明明看起来就很平啊。
园艺是最后完成的。在除夕前一天决定要开工时，步道才铺好，草皮也像地毯一样地铺上了。园艺部分就要将近七十万元。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太难的，不过，光用做围篱树墙的那有好几百棵树的树栏就很惊人了。
付了钱之后，还发生一件让我们很想哭的事情—其实，在我知道以前，Hana小姐已经气哭过几回了。
负责园艺的工头拿了钱跑了，真正做工的，完全没有拿到钱，欲哭无泪。
“台北的工人真坏！”也是因为这个跑债风波，我认识了后来一直在帮我们做园艺的天才青年小游。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做这些东西，开了天价给你们，其实都是我们在做的！我们才收他三十多万，他收你们七十万，我们也不挡人财路啦，但是他一拿钱就跑了，我们还跑到他家去堵他。没用，早搬走了！他本来就打算要跑路的，太可恶了！”
“我们付完啦。”我无辜地说。
“我知道。”他也很有义气地说。
我当下明白，他是一个好人。因为，如果他耍流氓，他大可以用没收到钱为理由，跟业主再拿钱。有些人会想，业主是公众人物，很怕闹事，闹他一闹，说不定可以拿到钱。但小游明白，问题不在我们身上。
我答应小游，以后我们做什么工都会直接找他，省得被别人捞一笔，而他却拿不到钱。后来，他成为我们的最佳伙伴。他是半路出家的，小学毕业还做过土公仔（捡骨师），很会画图，也很有创意，只要告诉他一句，他就懂了，工程也做得很实在。
发生的事情多如蚂蚁。你应该不能想象，看来很漂亮的一百只欧式椅子，每一只都没坐三次椅背就坏掉的感觉吧。那些椅子光订做就要四十多万元。
光是椅子，就曾经退回原厂三次。厂商很负责地来回运送，但也忍不住嘟囔，他们也已经赔本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坏呢？
你问我，我问谁？椅子是你做的呀。
各种事都可能发生，在我们的梦想事业中，寻梦的路上，到处都是现实的石头，有时只得耐心处置，或一笑置之。好人或坏人，都是寻梦路上会遇到的人。
也许是好人， 但很难用 ——疑人不用案例之二
傻蛋慢慢悟到两个古人老早说过的很通俗的道理：一、小庙里养不了大和尚；二、自私与懒是同一回事。
另一个傻蛋的经验：如果不想让店莫名其妙倒掉，那么你非介入不可。不然，就算生意很好，你也会很惊讶地发现：“奇怪，每天都高朋满座啊，怎么可能倒掉？”
这位傻蛋虽然有意愿管理，但自己工作实在很忙，不可能每天亲临现场。傻蛋自己工作的薪水很高，就算这店生意很好，营业额也高不过自己的薪水，当然要保有原来的工作。
有人推荐了一位杰出青年汤姆来当店长。他温文儒雅，口齿清晰，又有实战经验。傻蛋心想，在无数次的祈祷声中，上帝真的送人来了。
汤姆答应来工作。从他辞去上一个工作时就开始给他算薪水。有好几个月，他从事美食鉴赏与考察工作，都由公司支付费用。开工时间一直延，汤姆神龙见首不见尾地进行考察工作。
十二月初工程如火如荼赶工，汤姆也会在现场监工。某一天晚上，辛苦的Hana小姐打电话来，问傻蛋：“开业后，你真的要叫汤姆当店长吗？”这样说一定有问题了。
Hana几乎用哭调说：“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说，这个人每天在工地晃来晃去，什么也不做，工人都问我，他到底是谁？我今天被他气哭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有空，我要把所有的桌椅都搬到二楼，他眼睁睁地看着我搬（Hana很瘦小，体重不到四十五公斤），好像是个没事人。我扫地，他也不帮忙，他只有帮忙吃午餐，我今天气到故意不买他的份！我被他气哭了！”嗯，事情大条了。
傻蛋想，在我面前，他不是这个样子，他总是很勤劳的样子。难道他看人才决定自己要如何表现？
是不是两人在做餐厅装潢时有什么意见？他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呀。
在开业前的这几个月里，汤姆考察的最具体成绩，就是一种茶包。傻蛋本来希望参与一下茶包选择，但汤姆说，如果你连这个都要管，那你可太累了吧。
要开业了，他勉强找齐其他三个员工。工程验收后，他坚持，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开业。但再两个月，旺季就过了，淡季开业会更辛苦。要卖什么，汤姆没有主张，只好先只卖松饼和咖啡。
新春年假第一天，只有十个人来喝咖啡。第二天，有一百个人来喝咖啡。第三天，两百人……傻蛋完全没休年假，自己下去在厨房烤松饼，一整天下来，两条腿不像是自己的，不过，这是个免费的减肥运动，一天足足可以瘦半公斤。
机器与人手不足，前几天来的客人真是太倒霉了，光是松饼就要等四五十分钟才送到，很多客人都气得退单。
这当然是坏事。但也是一件美事—为什么一个已经半荒废的湖，忽然涌进了这么多人？
这栋建筑大部分是用透明玻璃及老木料装修的，还有一个可以眺望湖的大花园，确实很美。虽然傻蛋每天只看到它一眼—就是走进去的那一眼—然后就开始工作了。
过年开了三天后，汤姆就决定休店三天，理由是大家都太累了。
汤姆只表示，人很难找。傻蛋只好自己去找人来帮忙，因为年假之后还有一整个寒假，每天都会有人来喝咖啡。
傻蛋很感谢淡水某大学的企管科学生。傻蛋的某个朋友在那里教书，认识了一票可以在周末赶来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有打工经验，还会开发产品，每个周末，傻蛋包车把他们从台北载来。
第二个月，光卖咖啡和松饼，已经有近八十万的业绩。不过，总账还是亏本的。因为餐饮业前三个月的账很难算，设备啊、耗材啊、餐盘啊、卫生纸啊、咖啡粉啊、调味料啊（后略一百项）都来收钱。一次叫多少才够，大家都还在摸索。
汤姆说自己很辛苦，算账算到只好睡在二楼的储藏室兼办公室，睡得腰酸背痛。他看起来真的很努力，看傻蛋在搬桌椅时，偶尔也来帮忙。
傻蛋第一次发现状况不对，是在某一个周末的“临时造访”时，有人在外面排队，餐厅里却有三分之一厅，也就是二十多个位子完全是空的。
汤姆说：“我们要制造排队假象，店才会显得珍贵。”傻蛋听得很傻。
不久，第二次“临时造访”，发现汤姆完全不在店里，而且连续三天不在，他说去做食材研究。此后每周大概有三天不在。他在时，也像个老板一样，在店里指挥东指挥西，不管人手足不足，他的派头很足。
又一次造访时，客人在外面排队，汤姆要某店员把某桌子空起来，说那是他的专属桌，等一下他要坐在那里。
把自己看得比客人重要。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没有同情心呢？傻蛋更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