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想是被林迦叫醒的,林迦目光温柔,嘴角带笑,语气却十分嘲笑,“姐,你怎么这么能睡,你再叫不醒我都准备把你扔浴缸里去了。”
盛想眨巴几下眼睛,眼睛张得大大的,四处一看,屋里没别人,透过窗帘射进来的光线十分明亮,诧异道:“中午了?李悦和孟初一呢?”
林迦好笑地摇头,“什么中午,都下午了,孟初一和李悦吃过午饭就走了。”
盛想不相信,找了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居然四点多了,这还是她少有的这么能睡,羞赧地低声解释:“这几天太累了。”
林迦只是宠溺地笑着,连着说好。
保姆做了四菜一汤,家常菜式,口味却很不错,林作言和简芳兰一年四季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只有盛想和林迦简单吃了吃。
林迦给盛想夹了好几次菜,说:“姐,睡这么久饿坏了吧。”
盛想被他说得脸皮挂不住,“老说我,你自己什么时候起的?”
林迦得意扬扬,“我起得可比李悦还早呢。”
盛想总觉得林迦这日似乎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时不时咧嘴笑笑。
饭后林迦又兴致极高地拉着盛想去逛街,盛想穿了双银亮的高跟单鞋,逛了几家店脚就磨疼了。
盛想还没说什么,林迦就拉她进了旁边一家鞋店,选了双舒适的鞋子让盛想换上。
这样的细心,盛想愣愣地看着林迦,林迦笑着拍她的头,“是不是感动得想哭?”
盛想的眼里本来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听他说这话,眨了几下眼睛,愣把眼睛恢复清明神色,只是笑,笑容很是傻气和满足。
林迦也笑。
盛想觉得这街逛得和平日里差得太远,哪是逛街,纯粹是血拼。
盛想额头布满黑线,“不要再买了。我能穿得了这么多吗?”
林迦面对盛想的怒火,低着头,仿佛头上有两只耳朵,委委屈屈的一只小动物,“人家做你男朋友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人家都没有和你正式约会过,没有正式逛过街,没有正式送过你礼物,买东西给你是人家的权利和义务,你都不给人家机会。”
盛想被他这委屈的好几个人家震得讷讷无语,林迦又抬头偷偷看她一眼,再低下头,“名分很重要的。你看,下次别人夸你的衣服,你就说是我男朋友送的。”
盛想好笑地重复:“名分很重要?”
林迦点头,“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同学朋友家人,都要知道我,英俊潇洒,全身优点,是你的男朋友。当然你的名分也很重要,我的同学朋友家人应该都知道,你,还算小家碧玉,优点不多,就是对我好点,是我的女朋友。”依然是玩笑口气,眼底却不经意地露出十分的认真。
盛想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最后从学校大门口到女生宿舍,林迦背着盛想,盛想提着购物袋,俨然一副公平的分配方式。
上楼前林迦亲她,“我好不好?”
盛想点头,“你最好。”
林迦听着挺乐,笑容又突然僵住,最好好像是比较出来的,林迦说:“就我好。”
恋爱里的人总爱说些旁人听来十分幼稚的话,自己听来却一本正经。
盛想说:“就你好。”
进宿舍后,柯晓佳看着盛想手里的购物袋,猛晃正看视频的文慧,“这就是传说中的傍大款啊。”
盛想踢她,“哪来的大款?”
柯晓佳说:“看你那双眼睛,就差没甜蜜得流出水来,和林迦在一块儿吧,他不是学国贸的吗,一准以后一个商业精英啊。”
盛想拉个靠背凳子坐在文慧身后,“他以后想从政的,不经商。”
文慧咦一声,“那怎么不读政治类专业,读国贸?”
盛想说:“好像是以前听他外公说国家有学地理的领导,有学水利的领导,就是没有学经济的领导,他就决定以后学经济了。”
文慧和柯晓佳赞叹:“好有职业规划。”
柯晓佳埋头装哭,“我就因为看动画片选了日语,毕业后才知道这专业就是别人一个特长。”
盛想问:“这些天找工作没回音吗?”
文慧插嘴:“她现在挑着呢,章亮不是去北京了吗,她也一门心思去北京,简历投得这么远,回音少也正常。”
柯晓佳倔着声说:“谁说我一定去北京。”耳朵却红了。
接着装模作样地问:“盛想,S大的分数是不是快出来了?文慧,赶紧上网上帮盛想看看。”
文慧笑着去开网页,盛想也在一旁笑。
柯晓佳脸红了半天,别扭地问:“盛想,你以后会不会跟着林迦啊,就是他去哪里你也想去哪里。”
以后?
文慧打断柯晓佳,“拜托,人家是姐弟恋,怎么都是盛想先走一步,只有林迦追的份。”
柯晓佳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下,眼睛变成星星眼,“好羡慕,好崇拜。”
盛想感到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年纪大难道值得骄傲?
文慧看了下S大的网页,没什么信息,又打开视频。
快熄灯时,文慧准备关机,看见没关闭的S大网页,点了下刷新,急忙回头对躺在床头看书的盛想说:“盛想,出公告了,十二点出成绩。”
正说完,宿舍区一下黑了,一片鬼哭狼嚎声。
盛想爬下床,“我去林迦那查成绩。”
校园里一点都不安静,正是毕业前夕,唱歌的,表白的,骂学校的,砸热水瓶的,在很多人的回忆里毕业都是伤感弥漫的,但是当时却如同燃烧的青春,热烈而纵情。
林迦许是睡熟了,敲了很久的门,又给他打电话,门才打开,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稍显瘦的颀长身形,眼睛还是眯着的,头发蓬乱,看着十足的孩子气。
林迦打着哈欠,“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他差不多有一天多没有睡觉了,困倦异常。
盛想推他进屋,“你怎么穿成这样开门?”
林迦躺到沙发上,“没事,孟初一他们俩不在,就你看见。”
盛想说:“那也不行,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你是暴露狂呢。”
林迦睁开眼,看盛想脸红红的,耳垂也红红的,笑着说:“那你就吃点亏算了。”
盛想反驳:“我吃什么亏?”
又想起林迦那套名分的理论,气势就低了下去,沙发一角放着笔记本,盛想拿着沙发靠垫坐在地板上,林迦平躺着从后头搂着她的肩膀,“哟,总算有女朋友的自觉了,行,以后出门,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的肌肤。”
还肌肤,盛想笑,“油嘴滑舌。”又说:“我考研的分数晚上能出来,我那熄灯了,来你这查。”
林迦嗯了一声,明明一副很想睡死过去的表情,依然说:“我陪你。”
盛想看他一眼,“不用的,你睡吧。”
小房间里只听见鼠标的咔咔声,盛想考的是S大,是全国最好的外语学院,可能是查分的人太多,还没到十二点,连查分的页面都进不去。
盛想只好不停地刷新,到了十二点半,才刷开页面,查到自己的成绩时,盛想连续看了几遍才敢确定。
竟然比自己估计的好这么多,第二名的笔试成绩,考上的问题已经不大。
盛想看着通知复试的名单,特别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莫淑芬前几天还打电话来问起,可是这么晚了,只好忍着。
心里有一种兴奋掩不住,回过头,狠狠地亲了林迦两下。
林迦迷糊地问:“什么?”
盛想笑着说:“非礼你。”
林迦清醒得快,把薄毯掀了,躺成一个大字,“热烈欢迎。”
盛想咯咯地笑,林迦等了半天,看她一点效率都没有,跟章鱼一样把她拉到怀里。
盛想说:“小迦,我考上了,第二名呢,就是复试表现差点都没问题了。”
林迦说:“你都考上了,怎么着应该对我表示表示吧?”
盛想挥挥手,特大方地说:“行,明天请你吃大餐。”
挣开他的怀抱坐回电脑前开始查复试的相关资料,林迦不乐意地看着认真查资料的盛想,手轻轻地伸出去,碰触到她的后心,那样的触手可及。
林迦似乎在想什么,眼里墨色浓重,幽深的,再渐渐温柔。
第二天中午去吃串串香,盛想、柯晓佳、章亮、文慧、林迦、孟初一,李悦因为家人从国外回来,暂时在外边住着。这是在学校东门的一家小店,味道正宗,环境拥挤,锅里蒸出的热气弄得个个感觉热火朝天似的。
难得高兴,连女生都喝上了啤酒。
孟初一爱死了串串香的香辣,边喊着烫边往嘴巴里塞,又举着酒瓶子,“来,为了师姐的成绩,干了。”林迦和章亮都一口气喝完,文慧抿了一口,盛想忙着捞锅里的牛百叶,意思意思地抬了下杯子,柯晓佳兴奋地凑上去也要喝完,章亮赶紧拦着自己帮忙喝了。
林迦觉得串串香离大餐水准太远,死命地吃,也吃不出大餐的价钱来,他心里不平衡,手上略沾了些油,也不拿纸巾,只往盛想裤子上擦。
盛想保持着如来佛祖一样的微笑,慈悲地看了林迦一眼。
孟初一笑着说:“来,你们两个对望着喝个交杯酒。”
林迦急忙拉着盛想喝交杯酒,柯晓佳他们在一旁欢呼。
好像可以庆祝的事情特别多,文慧本校保研,章亮找着工作,柯晓佳和章亮夫唱妇随,林迦和盛想,孟初一的新恋情。
加了好多次菜,加了不少酒,尽兴的时候已经吃了两个小时。
林迦看着桶里满满的竹签,赞叹:“差不多吃出大餐的价钱了。”
盛想听着好笑。
等走出小店,盛想落后林迦半步。
林迦穿得随意,上面是白色的T恤,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上拖拉着一双人字拖,走起路来松松垮垮的。盛想突然从背后拽住他的白色上衣,如同用一块抹布似的擦了手,擦了胳膊,弄得皱巴巴的,然后笑眯眯而得意地放手。林迦反应不及,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那好像梅干菜一样的T恤,抽抽鼻子,仰头望着远方的云朵,感叹:“女人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众人回过头看林迦那一身梅干菜的造型,哈哈大笑,孟初一点评:“做一个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真难。”
盛想点头表示赞同,对着林迦加了一句:“这衣服今天不准脱,上面有我的手印,十分珍贵。”
她这天心情好,拽着后头那衣冠不整,难得被欺负得垂头丧气的林迦,笑得得意扬扬。
前头的人早就走出好远,让他们两个二人世界。
林迦威胁她,“你要对我好点,不然我回头就把这衣服脱了。”
盛想踮着脚亲他的脸颊,林迦气呼呼,“这不够。”
盛想亲他的唇,林迦咂吧咂吧嘴唇,“哼,这还差不多,行,这衣服我今天都穿着,睡觉都穿着。”
林迦却没将这件衣服穿上一天,晚上有个应酬,本来是林作言去的,因为有事,就由李秘书和林迦一起去。
是商界传奇贺钧的生日,他早年是在省城发家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常年住在国外,难得回来住一段时间,和林作言有不浅的私交。
放在了北郊的天水阁,规模不大,亲朋好友,不到五十人,算是私宴。
贺钧过的是七十二岁的生日,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听了介绍,笑着说:“原来是林公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有乃父之风。”
主席上只有两位年轻人,除了林迦,就是贺钧的孙女贺青衣,这贺青衣眉眼极傲,说话带有海外生活的腔调,除开初看过林迦一眼,再也没有理睬。
酒过三巡,各种吉言美语说了多次,席上的几人随意起来,谈天说地。林迦身旁两人正在感叹这年生意不好做,其中一人声音颇低,说:“我比你还惨,我之前投资的高速公路沿路的一个小城市,当时批地的国土局人员全被纪委查了,这消息爆出来,我那股票不知道要跌多少。”
贺钧正问林迦、简芳兰近况,说是好些日子不见,林迦有礼应答,身旁那人小声叹气:“腐败窝案,我怎么这么倒霉,今年因小城栽跟头,也不知道还能瞒几天。”旁边的人劝,“今天贺老寿辰,公事先放一边。”
林迦本来随意地抚着水晶杯子的高脚,忍不住捏紧,有什么可怕的念头迅速产生,他到底年轻,这刻仓皇而突兀地看了李秘书一眼。
李秘书神情一如平时严肃,看了林迦的眼神,说:“今日贺老寿辰,难得各位商界精英同席,来,林迦,叔叔陪着你代表你爸爸多敬各位长辈一杯。”
林迦轮着敬了一圈,喝得豪爽,和贺钧说笑了几句,才走到房间外透气。
天水阁建于北郊东湖之上,环水而居,房间里富丽雅致,灯火通明,廊外却只有淡而远的灯火,暮色之中,廊外檐下,入目的只是静静的湖水和高低错落的游廊。
酒精冲上了头,林迦模糊之中,看见远远有一红色小船飘摇湖中,那摇曳之态,像是随时要落到水中。
到处都是破绽。
到处都可以击溃。
是自己太得意,那样的有把握不知道从何而来。
林迦再看了一会,才看出那小船原来是一名身段婀娜的迎宾小姐提着红色的灯笼,在黑暗中款款而行,林迦讽刺地笑了笑,拿出烟抽。
烟抽得太急,猛地咳嗽起来。
怎么还笑得出来,真佩服自己。
这晚,他穿着Versace的衬衣,Zenga的灰色西服,点烟的姿势熟练,容貌英俊,依然惑人,他前程繁花似锦,身后灯火璀璨,他抽了许久的烟,回头看贺青衣站在廊的那头看着自己。
他微笑,“怎么,贺小姐也出来透气?”
贺青衣眼里有丝惊艳,神色复杂地扭头,眉色依然高傲。
林迦不在意地笑笑。
李秘书走过来,笑着说:“贺小姐也在?”
贺青衣点点头,又转回热闹的大包间。
李秘书走到林迦身边,“怎么,喝多了?”
林迦漠然地看着李秘书,“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李秘书不解。
林迦露出讥笑,“小城国土局发生腐败窝案,就是盛想爸爸所在的单位,别告诉我,你们一点都不知情,盛想爸爸和我们家的关系,应该早就会有人传出消息。”
李秘书说:“也不过就是前两天。小城到底离得远,这样的事情在省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林迦没有再问,盛志国和莫淑芬在他少年时代曾给予他悉心的照顾,是十分朴实的人,违法乱纪的事情林迦相信盛志国是不会去做的。
林迦摁熄香烟,他总以为他们那么喜欢盛想,总会习惯,总会接受,原来是妄想。
宴散以后,李秘书送他,他素来谨言少语,却主动开口:“小迦,小想是个好孩子,这一点你父母知道,所以他们并没有插手做什么,分寸你自己把握。”
林迦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就想到过,李秘书是从来不出错的,这一点多让人觉得害怕。
林迦看着窗外,又嗯了一声,然后说:“停车吧,你让我一个人走走。”
李秘书看着神色淡然的林迦,说:“你爸爸要我转告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林迦怒极反笑,“哦,莫非都要表演一遍?”
李秘书叹气,“林迦,我说了,你父母很喜欢小想,她和别的女孩还是不一样的。”
是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伤害并没有真的发生,不过是在表演给他看。
林迦不想再说什么,“李叔,让我下车。”
李秘书说:“你现在这样,不如我送你回家待几天。”
林迦愤怒地喊:“就当你可怜我刚失恋,让我下车不行吗?”
车停了下来,林迦抹了把脸,“对不起,李秘书,我自己会回学校的。”
车开走后,林迦在原地站了很久,好半天才自嘲地笑,真没用,只会像小孩一样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