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计划着去别的地方,C城她有点待不下去了。这个念头还只是在她心里翻转,并未跟宝儿提起。
她是为了告别过去而来,但是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要再见到那个人。
她在来之前,过于高估自己。
她在心底还是怕见到他,只一秒她就会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这天下午,宝儿突然就抓着她去美容院。
略微地打理了头发,用一支玫瑰花形状的簪子别上她的头发,垂了些缕在颊边,甚至让化妆师给她化了妆,挑了漂亮的礼服鞋子要她穿上。微蓝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笑,二话不说地拉着她上了出租车,最后到了一家叫荣华的酒店。
递了请柬才进得门去,这次的酒会看来不一般。之前,微蓝也约莫地猜到是来参加酒会什么的,乖乖地让她挽着,真进去了就悄悄地拧了一下她的胳膊,“你这个家伙,脑子里尽是些奇怪的点子。”参加酒会就酒会,搞什么神秘啊,问她还什么都不说……
宝儿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微蓝毕竟是在国外的商业圈子混,对国内的情势不大了解,跟着宝儿走了一圈,认识了些人,微笑地应酬几句,便推了宝儿到一侧端着盘子随意地吃点东西。大厅里人很多,三三两两,你来我往,热闹得很。微蓝吃了些东西,顿觉得再待着无趣,有人过来也随意地敷衍几句,就转到阳台那边吹吹风。
“微蓝微蓝--”才一会儿,就听到宝儿略带兴奋的声音,她走过来牵微蓝的手,眼睛闪亮闪亮的,好似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正期待着被夸奖,“来来来,今天的主角上场来了,我知道你肯定对他有兴趣,我介绍你们认识去!”说着,就拖着她往大厅里走。
原本的三三两两现在有聚成一团的趋势,中心的那人大约就是宝儿说的今天的主角了。微蓝有些好笑,她会对谁有兴趣啊?不过,也不忍拂宝儿的好意,便随她去了。挤进去花了些工夫,这边宝儿灿笑着:“城哥,好久不见。”一扯微蓝,“这位是我的朋友,贝微蓝,很想认识你呢。”
中心的那个人,视线转过来,眼神都没有闪一下的锐利,然后浮起了客套的微笑,手也伸过来,“你好,唐城。”
贝微蓝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昏眩,视线都有些模糊了,看到唐城伸过来的手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反应。唐城伸在空中的手也没有收回去,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微蓝被宝儿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握他的手,“你好,我是贝微蓝,初次见面,冒昧之处还请见谅。”他的指尖,依旧是微凉的。
也许是微蓝的错觉,在她说出“初次见面”的时候,唐城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又或者说,是她希望在他的眼中看到黯然。
只是,她也不敢多看他的眼,垂了眸松了手,便再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之前想过的,会怎样见面,见了面又如何,想着最好不要再见面……想了那么多全部都没有用。他们这样就见了面,还说了话。可在这之后,微蓝却没有话要说了。
“你好,你好吗?”就算只是这样的问候,她也不想说了。
掬一捧冷水扑打在脸上,微蓝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没什么心思放在宴会上,可宝儿兴致盎然,一个劲儿与唐城聊着天。她记忆中的唐城,是绝对不会有如此耐心一直听人说话的,没想到他却一直没走,垂着眸,偶尔还会应一声。
微蓝被宝儿挽着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浑身好似被针刺般,难以忍受。有路过的服务生端着香槟过来,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过了一会儿,腹中坠胀感让她终于有了借口脱离唐城的视线。
又捧了水,拍打在脸上,让自己更为清醒。好像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微蓝转了脸,镜中的影子闪过她眸光流转的模样,黑色的眼眸迷醉的光,嫣红的脸颊透出几分妩媚。
她呵了口气,果然闻到酒味。她走出去时,脚步轻飘飘的,她想她可以说她醉了,要回去。
才出了洗手间,走到长廊上。走廊上铺了厚重的红色地毯,复古的壁纸,百合形状的壁灯,映出影影绰绰。
微蓝走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开步去。
唐城斜倚在墙边,幽深的眸直直望过来。微蓝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直跳,眼睛酸涩得好想哭。
“你怎么在这?”她听见她自己发问,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
唐城看着她,将一直握在手中把玩的打火机收起来,然后朝微蓝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微蓝看了看他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唐城不说话,只看着她。
微蓝叹了口气,不想那么快投降,可是,他现在眼底只有自己。她慢慢地朝唐城走过去,期待着有什么人突然出现,打破唐城给她下的咒,好让她解脱。
可她是真的想解脱吗?
在看到他似乎等待的样子,内心一喜,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唐城坚定地伸着手,等着微蓝将手放入他掌心,就收拢握紧,往口袋里放。理所当然,属于他的样子。
微蓝微一愣神,就被唐城拽去抱在了怀里。唐城抱着微蓝,满足地叹息。他用手指挑起微蓝的下巴,就那么亲吻了下去。
“不要哭。”唐城笨拙地擦去微蓝脸上的泪水,微蓝摇头,断断续续地反驳,“我没有哭。”
唐城俊美的脸上露出些微无奈的温柔表情,停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再次亲吻下去。
已经渴望了太久,渴望得都痛了,他如何才能抑制住?
微蓝没抗拒,任他亲吻,偶尔还会怯怯地回应。从他第一次没忍住亲吻了微蓝开始,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微蓝不知道的,他很热衷于亲吻她。
只要是看到手机就会想起她。
听到相似的语调也会想起她。
见了面就想将她拥在怀里细细密密地亲吻,夺取她的气息,让她只为他绽放,把她藏在谁也见不到的地方,只允许她有他。
她不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才能不失控,才压抑住内心涌动的狂潮。他的独占欲吓坏了他,也怕她被吓到,所以才保持距离,可是她却因此不开心。他没办法啊,谁叫她那么诱人,他忍不住的。
微蓝无法呼吸,唇舌交缠的空隙她喘了口气,却溢出半声呻吟,懊恼地咬住下唇,可下一刻她却再次被狂风暴雨掠夺。
这么多年来,微蓝再没有与任何别的人如此亲密地唇齿相依,她瘫软在唐城的怀里,眸子微张,眼底全是氤氲气息。她突然疯狂地要确定,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长久以来思念的,她唯一不会抗拒的。微蓝反手抱住唐城,主动吻上他。
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爱你啊,为什么多少都可以算作甜蜜的过去会只是你的游戏?她好厌恶自己,被这样不尊重地对待,却还依旧眷恋,还忘不掉。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真的是全部心魂都投入进去了,可是为何得不到你的一点回眸?
微蓝抱着唐城的脖子,贴在他颈侧,呜呜地哭着。
唐城拥着她,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他似是感应到什么,侧头,那一头,宝儿安静地望过来。他对宝儿点了点头,拦腰抱起微蓝。微蓝因失重而晃了晃,她抬眼却看到唐城坚毅的下颔,摇了摇头,她又将脑袋埋了回去。
哭得累了,她想睡了。
很多个夜晚,在离开以后,难过得睡不着。最后强迫自己,努力读书,用力交际,甚至到处旅行,品尝美食,可是行程满了,心却空得厉害。
迷迷糊糊里听到水声,微蓝醒转过来,脑袋却不怎么清醒,呆愣愣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半晌,才想起侧过头打量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屋内的设施很简单,床头柜,书桌上摆了台式电脑,后面是整面墙的书籍。微蓝迟钝地坐起身,宿醉令她呻吟出声。她拿手按住脑袋,听说有人醉酒后会将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而微蓝不属于这个范围。昨晚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楚。
她记得自己丢脸地哭倒在唐城怀中,最后被他带回家。她被放下后,孩子气地不肯放他走,揪住他一截衣袖,最后撑不住了才睡着。
她苦笑,身上的礼服皱巴巴的,小巧的手提袋被放在床头柜上。她理了理衣服,拿起手提袋就朝门口走去。
唐城听到外间的声音,连忙关了水龙头,扯过浴巾胡乱地裹在身上,赤脚奔出了浴室。
昨晚他坐在床沿上,傻傻地看了微蓝一个晚上。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傻的时候。早上撑不住了,趁着还早,决定先洗澡。也是怕微蓝醒过来,见到他会觉得尴尬,留给彼此一个空间。但是,他没想到微蓝醒来后竟然马上就走。
他这间公寓虽不大,却是最时新的复式楼结构。等他奔到屋外,微蓝正在开门锁。他叫了一声:“丫头,别走。”微蓝握住门锁的手抖了一下,掩饰地低下头去,打开门就跑了。
唐城一下子红了眼。
她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微蓝姐,你怎么了,昨晚……”
几分钟之前,察觉到不对劲的宝儿怯怯的声音还在耳朵边,微蓝只是强笑着拍拍她的头,借口先洗澡卸妆进了浴室。
可以猜测到宝儿在拉着她前去时的心情,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问话,想着应该是想要认识对方,而刚好又知道了这个人的行踪,便兴冲冲地带着自己去了。
微蓝伸手去拿沐浴露的手顿住了,莲蓬头落下的水顺着倾斜的浴室地基滑向下水的通道,卷起泡沫和几缕卷曲的发丝。
“城哥,好久不见。”
那句明朗的话一下子放大了很多倍地响在耳际,微蓝拽了下水龙头开关,水一下子大起来,淋得一头一脸都是。眼睛因为这样的动作被滑下来的洗发水刺激到,她又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用力地擦抹了一下。
宝儿认识唐城。
这个事实让微蓝的心脏紧缩了一下,随即剧烈地跳起来。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她怎么会没有怀疑?因为彼此认识够久,因为彼此在国外相依为命,所以信赖是全心全意的。
可是。
宝儿认识唐城,就是说家城也认识唐城,而家城知道她与唐城--虽然她没有明说过,但难保母亲没有跟他提起过。另外,家城和宝儿都是C城人,看架势也是有权有势的,他们之间必定是有联系的。说不定,家城在见到自己,就知道了自己与唐城的纠葛。对了,第一次见面时,家城好似说了一句什么……她想不起来了,但当时是觉得怪异的……
额头一阵阵地跳,微蓝忽然觉得自己身处一张大网内,这张网将她牢牢地笼在内里,却因为从未露出恶意而让她毫无所觉。
家城为何逼着她要她回国来?母亲的欲言又止又说明了什么?
只是,为什么?因为家城认识唐城?认识唐城就要逼她回国来?这个逻辑推理明显不成立,前提错误,结论错误。
也许,只是凑巧罢了。
她这么想着,眸底却还是闪过了一丝阴霾。
而另一边,宝儿去了阳台拨出一个电话,“嗯,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没有生气。哥,你别逼得太紧了……好,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的。”
挂了电话,宝儿神情恍惚了一阵。
她眺向远方,碧空如洗。
也许微蓝姐会有疑惑,她也想好了说辞。
她本就与唐城不熟,若不是微蓝姐始终无法忘怀,她也不会答应设这么一局。能够被全心全意地爱着,使劲手段地宠着,她也曾经有过,她得不到的幸福,希望微蓝姐能够得到。
凑巧不凑巧的事情,微蓝还是忍不住问了宝儿,宝儿先是一脸诧异,若有所思,之后才说:“哥哥的同学唐嘉是城哥的哥哥,虽然因为是生意对头,没什么往来,却是认识的。”
生意对头?意思就是不是特别熟悉。而顾家的生意早在几年前就全数移往国外,又另起炉灶,想必彼此间联系更浅了。
而宝儿在国内,她一个人,熟稔点叫对方“城哥”,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这一句仿佛就能解释了一切,微蓝虽然有疑惑,但看着宝儿好像不太想说,也不好再问下去。
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盖着毯子抱着枕头,漫无边际地聊天。突然地,宝儿就想到了,“城哥是不是你曾经跟我说的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啊,那可是--”顿了顿,宝儿继续说下去,“那可是我们相知的契点呢。怪不得你提起他的时候,口气和神色都那么怪……我还以为……”她似乎是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对他有意思。”说完,她短促地笑了笑,表情难过,“还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呢,结果让你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微蓝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是的,宝儿,我……虽然我的确不想见他,但是,我是想与过去告别的。”
可与过去告别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忘不了啊,忘不了的不是他,而是爱他的心情。至今她都能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悸动,将那件衣服捡回去的冲动,穿着原来属于他的衣服时的安心,还有,还有那时候在一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