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离着冬日已经越来越近,从北方来的寒气也裹挟着已然有些凛冽的秋风,拾掇着地上纷纷的落叶,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些萧瑟之感,而皇城中人奢靡享受的生活却是丝毫不受这气候的影响,还是该干嘛干嘛去,这不,德妃娘娘的生辰即将来临,各个官员很是重视,老早就已经张罗着送些个什么礼,也因那德妃的父亲……当朝太傅,林太傅桃李满天下,盛名在外,备受文人的尊敬,是以这个太傅嫡女的生辰,连着一些个平日里不稀罕送礼的文人墨客都掺和了。
云国皇帝政治开明,允许文人墨客在酒肆茶楼等聚会之地谈论朝事,允许大家广开谏言,哪怕是之前出了赵学士那样的事情,这些个文人骚客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云凤楼。
“你们说啊,这德妃生日,此次为何要办的如此声势浩大?”一位布衫书生压着声音问同桌的几个年轻人,一个年轻人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明其中的原由,而另一个穿着华贵的书生摇着手里折扇,有些神神叨叨地让众人靠近,“我跟你们说啊,这还不是因为前不久那赵学士的事情闹的嘛。”
众人一听来了兴趣,看了看周围,又凑着脑袋趋近那书生,华服书生这回子倒是不说了,只是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明明不热的天儿却硬是叫周围人急出一身汗,他才肯开口:“前不久不是贬了那赵学士嘛,你们晓得那赵学士是何等人吗?”
其余的三人都是齐刷刷摇了摇头,显然华服书生对大家这个表现很是满意,于是将那折扇抵在嘴边,悄悄地继续八卦。
“哦,原来如此,那么这样一来皇帝就得罪了自己的岳丈了,而这岳丈又是个有威望的老臣子,所以这是以着女儿的生辰巴结老丈人呐。”
那回应的书生似乎是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去,这一回半个云凤楼的人都是听了进去了。
“那皇帝干嘛要这么巴结这个老丈人啊?”好事儿的发问了,众人再次竖起耳朵,等待着下面的回答,半天儿没动静,再看去原来是巡城卫队刚刚路过,一下子云凤楼内竟是鸦雀无声,自从那赵学士被从茶社抓走以后,大家都学会了察言观色,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能说要怎么表达,能说要什么时间说,这些个文人骚客可是比武林高手都难缠,那一根笔头能写开了花去。
在众人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那华服书生又开口了:“那还不简单嘛,当朝皇帝从即位之初就势力不稳固,要知道这皇帝在先皇的子嗣中并不出众,那凭什么他就能夺得皇位了呢?”
众人再次被吊住胃口,一会儿又没声了,再看去那书生拿起筷子开始吃着刚刚上桌的蜜红枣子,嫣红的唇瓣轻轻抿动便将那果皮弃了出来,砸吧砸吧嘴巴,竟是还没有开口的打算,就在众人想要抓狂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因为那太傅,太傅三朝为官,他是朝中保皇派的中流砥柱,他一人之言可以说抵得上千万人之书,他说这个皇帝好,那么所有人都会把这个皇帝说的天花乱坠,要知道,咱们一支笔一张嘴可是顶得上千军万马的力量啊。”
末了还将书生文人墨客的地位那么一架,所有人都觉得这话说得中听,纷纷点头应和。
华服书生背靠在椅子上,将腿翘的高高得,几乎与身子都快齐平,但是偏偏他那风姿潇洒,做起这么个不雅的动作竟是别有一番雅痞风姿,让人觉得就该如此坐姿,这才恣意潇洒。
因着书生的一番言辞,楼中一些个书生文人来了兴致,要饮酒作诗助兴,只见着那俏丽的掌柜来来回回忙碌得脚不沾地,逢人一副笑脸的掌柜很得众人欢心,只是今日那掌柜的似乎神色慌张,一会儿打翻了酒杯一会儿又端错了盘子,好在这些个年轻公子怜香惜玉,也没有与她多做计较,华服书生嘴边噙着慵懒闲逸的笑容,时不时地打量着穿梭的丽影,而周围的人似乎是看出这书生对那掌柜的有意,都纷纷拿他们做话题,一会咏美人一会咏才子,让掌柜的俏丽的脸庞差点羞地滴出水儿来,直到书生不堪重任调笑,与掌柜的打招呼离了开去,走出好远还能听到楼里嬉笑的声音。
皇城脚下的日子总是缤纷多彩的,尤其是那夜生活,各家酒肆勾栏院都是人满为患的时候,外间站着的是姿色平平,厅堂招手的是小家碧玉,那阁上待着的才是美人如玉国色天香,能入得阁子的想必也是非富即贵的,不是些官家贵胄就是些个皇商富甲,但是赵全进了那阁子,隋静不禁撇了撇嘴,这老东西贪了她多少银子啊,一掷千金的活计他都舍得来,一把年纪也不怕闪了腰。
隋静看了看紧闭的阁楼,今日就先放过那个老东西,要不是还有要事在身,铁定现场抓包。
要不是前几日芷兰受伤,青鸾失踪,隋静实在是分身乏术,否则她早就忍不住睡到提督府衙的雕花大床上去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隋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飞身掠过重重屋檐直奔那目标建筑而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花满楼正在酝酿着的是她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花满楼语蓉阁。
“姑娘。”赵全恭恭敬敬地站在榻前,那眼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势力与虚荣,有的只是服从与阴狠。
那唤作姑娘的女子此时正侧躺在那芙蓉软帐之中,重重纱幕遮掩中隐隐约约看得出女子曼妙的身姿,玲珑有致。
而赵全话落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站着恭候着。
过了一会,那身影才微微动了动,从帐中伸出一只肤若凝脂的玉臂,芊芊玉指上托着的是一只比手还要干净的白瓷瓶,“喏,眼见日子也快了,你见机行事吧,暂时不必来访,有事我自会唤你。”
双手托过那小小的白瓷瓶,丝毫不敢怠慢,让人不禁臆想那瓶中到底是什么宝贝,需要如此小心,回应了女子赵全便悄然退下。
“叩叩叩。”
“姑娘,提督大人来访。”门外侍婢的声音传来,床上的那抹身影旋即拉开帷帘,起身整了整身上有些褶皱的衣衫,又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番才开口让人进来。
“公子。”女子盈盈屈身行礼,原本就娇艳的容貌在满室的红帐印衬下显露出少有的羞涩之态,楚云昭径自坐在桌前,看了看对面的古琴,语蓉会意,站直身子,迈着生莲之步徐徐走向古琴,衣摆在窗外晚风的吹拂下婉转出优美的弧度,将人的心都软化了,而楚云昭似乎是没有看到眼前的风韵,只是以手撑着额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古琴优雅婉转的音律在屋内回荡,楚云昭暗自运气,将心中的烦躁努力驱赶,看到楚云昭因为她的乐声而舒展眉头,语蓉心中雀跃之情尤盛,她就知道他对她是特殊的,只有她能抚平他心中的阴暗。
一曲未了,楚云昭已然起身,语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爱慕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脚步,不敢多说,她知道若是她说出来了,那么也是她离开他身边的时刻了。
提督府衙。
隋静在楚云昭房中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可是迟迟不见某人归来,不禁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来了一次,连个面儿都见不到,心里冒着酸泡泡,不过也好,他不在更方便她做事儿了。
隋静走到衣柜前,打开隔橱,果然看到与手中一模一样的瓷瓶,看了看还有两只瓷瓶,掂量了一下重量,怕被楚云昭发觉,隋静将手中的两瓶与楚云昭的对调了一下,新配制的清心散要比原本的药效好上数倍不止,楚云昭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她也好有时间去做相应的准备。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几乎与寒山谷的他的房间是一样儿的,其实也就是和隋静的房间也一样,从那时候起楚云昭就喜好将隋静身边的东西一样一样换成和自己一样的,哪怕衣服都是,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缩小版的男装,楚云昭的衣柜里面必定也放着同样的一件衣服,这么些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久到隋静觉得好像就快记不得他身上的墨兰香,想到这里,隋静又嘚嘚跑到衣柜前面,打开衣柜翻腾了一阵子,从一件衣袍的腰带上找到那只隋静也有但是不慎丢失了的麒麟玉坠,喜滋滋地解下系在自己腰间,转身的时候看到衣柜旁边还有一个不小的木柜,看起来像是个书柜,刚准备打开就听到庭中传来脚步声,隋静赶紧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低着身子伏在花丛后。
看到闪过的人影一身青衫,不是楚云昭,他不喜欢这样深沉的颜色,看到来人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书房,通过侧面的窗户看到是青竹,于是放心了,隋静便也转身离开。
隋静回到玺玉斋已经是接近巳时,冷月映照着灰白的玺玉斋墙壁竟是有些惨白,从那惨白墙边略过的还有那一脸冷静的赵全,隋静掩了身形静静看着赵全快速闪回前屋,嘴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看来,蛇要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