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腻的猪肘子,香喷喷的美人,小鹿乱撞的心脏,花间穿过的萧瑟之声,一切看似很正常,却是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那隋美人一手抓着那已经吃的只剩下半截儿的肘子,一手已经向着盘中的烧鸡伸出如雕玉砌的纤纤长指。
对面的慕隐局促地喝着早已经见了底的酒樽,不时地瞄一眼隋静,再瞄一眼桌上的烧鸡,好希望自己是那只幸运的烧鸡,能那么零距离接触那厚薄适中,丰润盈泽的唇瓣……
随即用厚实的酒樽往自己脑门儿上半真半假地敲了一下,那响声让低头认真吃的隋静都抬眼看向他。
“哈哈,这樽当真是以金为衣、以铜为骨,果然,结实着呢,哈。”
隋静听着慕隐浑然不相干的话,也懒得搭理,瞄了眼不远处的花丛,看了看慕隐,继续低头舔烧鸡。
慕隐懊恼地揉揉自己被敲得晕晕装转的额头,他绝对不会告诉隋静,他那无厘头的行为只是因为那些异样的情愫,躲不得避不了,逃不掉追着跑,如影随影,在这处的幽静中越加明显。
持续的沉默中让慕隐觉得有些尴尬,看了看隋静杯中已然见底,便向着端起手边的酒杯替隋静斟酒,端起来才发现因为自己的贪杯已经将酒壶中的酒喝了个七七八,想伸手招来随侍的丫鬟,这时候才发现整座凉亭中雅座中只有他们二人而已,纳闷的同时也想着该怎么唤来随侍。
看着慕隐坐探头右探头的动作,东张西望着,隋静继续拿着手中的肘子和烧鸡,翻了翻白眼儿,觉得慕隐实在是有些反应迟钝,连那些个周围的人是什么时候退下的都未曾发现。
周围的竹叶瑟瑟声已经持续了有一会了,隋静端着已经有些酸的胳臂,从心里哀嚎着时间的难捱,随即看到丛间一抹浅紫色的影子时,面上突然闪过一丝兴奋。
不只是隋静看到了那紫色身影,慕隐也看到了,看着面前徐徐而来的婀娜美人,慕隐暗呼幸好还是有人随时候着的。
“给爷再烫上一壶竹叶青。”
隋静看着慕隐大手一挥,便一副候着的样子,又看了看已经莲步轻移到二人桌边的女子,清秀佳人,娇美如兰,眉目流转间竟是清冷芬芳,这般与众不同的女人,在咱十三爷眼里竟然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不成?
“爷可是十三殿下?”啧啧,连那声音都是悠然地让人舒心的清爽,但是问出的话倒是有些奇怪。
慕隐这才正脸儿看向已经近到身前的姑娘,眼前倒是一亮,旋即也有些意识到一些问题,并没有人传唤,为何此时会有人空手前来。
看到慕隐袖下的手微微紧缩,隋静一手撑着脸颊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颇有兴趣地看着。
“姑娘怎知爷的身份?”嗯,不错,称呼有礼貌了。
但是紫衣姑娘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慕隐的话,径自从腰间拔出个一尺长的匕首,寒光烨烨之下锋利可见一斑,慕隐噌地跃起离开座位,还不忘将一边看好戏的隋静也一把拽在身边,而那隋静甚至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孱弱样儿,任由慕隐还不算高大的身材愣愣的挡在身前,隋静刚想伸出脑袋看看对面人的表情,呼啸凌厉的破风之声从身后传来,眼见着那冷光即将击中慕隐的胸口,隋静一个站不稳吧唧一下整个儿半趴在青石板儿上,而那慕隐随着隋静地这一个跟头,连外袍带人都被扯的弯了身子,那利器便从慕隐的发顶堪堪飞过,“叮”一声钉入了身后的雕梁画栋上。
慕隐抬眼看向适时候摔倒的隋静,露出一副“你摔的好”的神情。
隋静哀嚎着站起来的同时看向紫衣女子,得到了同样疑惑的眼神以后,打了招手的手势,便又继续哀嚎。
“姑娘你是何人?与爷有何新仇旧恨?”
而回答慕隐的却是接二连三而来的利器破空之声,慕隐一把将刚准备站起来的隋静拎着她的后领就一把塞进了石桌下的空当,而自己便站在那空当之前,手中拿着的是刚刚隋静拿来舔着玩的烧鸡,不一会儿,那可怜的烧鸡已经成了个刺猬鸡,眼见着前面不断而来的寒光即将突至眼前,慕隐没出息地蹲下身子,让过了不少的暗器,也与隋静面对面蹲着。
“左清,你放心,爷就是拼了这命,也会保全你的。”还很年轻青涩的俊脸儿上满满的都是坚决,隋静差点儿感动地吸鼻子,随即便似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把大刀递给慕隐,还坚定地拍了怕他的手,壮士扼腕不复回的壮烈气息环绕着慕隐。
只见那慕隐举着大刀就嚯的一下站起来,飞快地挥舞着大刀,将几波暗器尽数打落。
“看,就是他!那个青衣男子!”一个小丫鬟愤恨地指着慕隐,她身后跟了一大批黑衣人,典型的刺客打扮让隋静都忍不住觉得没新意。
“上!”
看着一窝蜂冲过来的黑影儿,慕隐差点脚软,想他一个养尊处优整日插科打诨的皇子,一没实权二没金钱的,哪里能见过这样的阵势,想着身后还有隋静等着他保护呢,连忙又稳了稳脚步。
那些黑衣人个个看起来就是能打的主儿,慕隐心里忐忑不安,若是他就此英勇牺牲了,隋静该怎么逃出去才好,于是扯了嗓子鼓足了气儿大声吼:“你们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隋静掏了掏有一瞬间失声的耳朵,继而往外面挪了挪,以便更好地观察战况。
除了一直站着还是始终站着一直未动的紫衣姑娘,其余的人只是稍稍一愣便又马上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为死去的周二报仇!”慕隐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劳什子周二王三张二麻子了,只顾着挥刀接住砍来的刀剑,还一边将自己往桌边退了退,更好地挡住隋静的身子。
隋静皱了皱鼻子,瞧着这个十三那义气的样儿,都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他了,歪过头看向也趁乱向慕隐左边戳一刀右边戳一道的紫衣女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看见顿时那姑娘原本只是虚空刺向慕隐的刀剑顿时变得招招蕴着杀气,在直直刺向慕隐的同时偏偏又重重一横,闷哼声从黑衣人中响起,不知是谁被捅了一刀,明明是向着慕隐腋下挑刺过去的一招却又是正好地跨过慕隐刺中了身后攻来的一个黑衣人的手腕,鲜血喷溅的同时还伴有不知是谁的叹息“手废了”。
一招两招还能看,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女子根本不是要杀慕隐还是要帮他,这看似一招一招的狠招其实都是招呼着那一群黑衣人而去的啊。
领头的人似乎是有些恼火,吩咐着手下将掌柜的带来,瞧着那机灵的手下,隋静摇了摇头,唉,有去无回啊,这么个听话的狗腿子,可惜喽。
领头人挥开众人,甚至连慕隐都不顾了,纵身与紫衣女子对掌对刀对剑,霹雳巴拉一阵儿,雅座中的窗帷纱帐算是毁了个干净,那女子也不下杀手,只躲着躲着突然回身来一刀,那刀偏生砍得都不是重要部位,只是流了血看起来甚是吓人。
隋静蹲在地上将一盘酸梅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撮梅子核,看着花丛中时闪时现的几道鬼影,数了数手中的梅子核,正好,一把挥出去,几道弱不可闻的倒地声传来,随即浅紫色影子穿行而过,丛中便只剩下了花草树木,没有灵长类动物。
那领头人与紫衣女子缠斗了许久,而慕隐就挥舞着大刀对付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看着不远处刚刚领命前去的狗腿子又回来了,但是那身姿却是透着股柔劲儿,手上还拎着个软趴趴的女人,向着领头人点了点头,于是将手中的女人扔下又加入了慕隐与黑衣人的缠斗,说来也怪,原本没有这个人的时候慕隐早已经难以支撑,而多了这个人的归队倒是让自己人越打越不来劲,竟然只剩下了两个。
当领头人见到那归来的人竟然用桌上的猪肘子一棒子将自己人扇飞进身后的湖中,顿时一股子闷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隋静从桌下竖起一只手掌,众人得令,便速战速决,紫衣将领头人一脚踹进土中,那仅存的黑衣人将外袍一甩露出里面的青衣便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竟然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在慕隐心中圈出无数个问号。
嘚嘚的马蹄声,领着整齐划一的军靴,穿越人流到达那红绸缎招展的名楼。
堂内用膳的人只知道有人飞奔而出大声呼叫,旋即那人未归,皇城羽林军便已到达,肃穆冷面的羽林军直入后楼。
当先一人一身银白浮花金缕衣,面如玉,如雕似砌而成,只是那面色却着实不太好看。
临水雅座已然成了定局,慕隐坐在石凳上盯着手中的大刀发憷,那紫衣女子静静而立,看到来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地上躺着的,有能打滚呼号的,有只能皱眉哼哼的,更有插着刀硬是一声不吭的,总之,没有死的,只有各种活的,伤的不同等级都能拿来做验伤等级标本的活人,等着羽林军来上枷戴镣的活人,以刺杀十三皇子之名入狱。
看着那领头人愤恨不堪继而低头不语的样子,慕隐缩了缩身子,紫衣女子淡淡扫了一眼隋静,隋静抬头望天,突然那领头人抬头一震,口中含着的暗器边向着最没有防范意识的慕隐飞去,慕隐那货还在研究那硕大的沾满了血的刀,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隋静已经扑在了他的身前,下意识的都闭上了眼睛。
暮色沉沉,人心惶惶,夜鸭喳喳,花草簌簌,太静了,没有人声儿,隋静睁开眼,入目的是由于用力有些泛紫的大手,根根修长匀称,此时却因为指尖用力夹着的毒镖而微微有些拧转,但是丝毫不影响隋静欣赏那如他本人一般美丽的白皙大手。
“楚……楚大人。”慕隐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看到楚云昭阴沉的可怖的脸色,将下半句话在喉头打了个滚又咽了下去。
隋静揽着慕隐的双手,在楚云昭冷然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放开,但是随即又抓住慕隐的手臂,有些夸张的摇晃着:“殿下,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
楚云昭握着暗器的手咯吱作响,眼看着那玄铁锻造的暗器在翠玉般长指之间慢慢变形,领头人咕咚一声噎了口口水,隋静的心扑通漏跳一拍,硬是不转身看向楚云昭,反正现在假面贴着没人认识她,死撑着,能撑一刻是一刻。
“额,没,没事儿,左清,你没事儿吧?”慕隐刚刚从染血的大刀上反应过来,想起刚刚隋静扑过来,说着便将隋静原地转了个圈儿,从她的肩膀摸到手臂,确定她没事儿才放心。
刺骨的寒冷,在这个秋分还未远离,寒冬还没有到达的时候,那道眼神就像冰锥子似的射向慕隐,他缩了缩脖子,在楚云昭有些恐怖的眼神中将手从隋静的身上放下。
而此时隋静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心里哀嚎不止,但是骑虎难下,若是这时候跳下来,定会被那猛虎撕碎了不可,于是隋静做了个胆子非常肥才能做出的动作,她这时候才转向楚云昭,深深地行了个礼大礼:“草民给楚大人请安!”
“咯噔。”
“来人呐,把他们带回去,包括这位公子。”
听着楚云昭从牙根处发出来的声音,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声音,隋静觉得听着就痛,但还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回礼遵命。
雪白色的封存条将豪华的雕花门牢牢闭合,所有客人被礼貌地请出去,彼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云凤楼,因为这一日的刺杀事件,而就此尘封,市井之中流言蜚语不绝,给即将要铺陈开的德妃寿辰又增加了沉重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