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衣襟布料蛮好,应该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进了怡香院想出去就难了,即使官宦之女,破败之身又岂会再要?只怕会对世人宣称小姐因病逝世了。”
“哎,真是可怜的姑娘。”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小姐竟落到如此田地,哎。”
叹息略过,口齿间已无稀粥再进,脚步声缓缓,门轻合,瞬时一切安静下来了。她皱着眉头,睫毛轻颤,略发乏惫的眼强撑开,看着房顶,悬起的梁横跨,房顶尖尖,窗间闭合,没有些许的光遗漏。
是夜了吗?
她撑着床榻坐起身,打量着,这个屋子简陋很多,只一张榻和小桌摆在床前,身后是浅到落色的花色锦被,房间不小,却空旷许多,满满都是灰黄颜色的墙。
这是哪?有人救了她吗?
她猜不透。
门外是后院,正对一棵桃树,此时正悄开出一截新芽,嫩绿的挂在那褐色枝干上,树左是墙,树右是恰是院的宽阔之地,虽偶有两三座一层小木房,却依旧不影响它的大小,再往前,是曲曲弯弯的走廊,绕至前方的楼中梯前。
“姑娘,醒了?”楼中走下一人,细薄长纱披在肩上,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内里的肩骨,纤细柔骨,面上描着细致的妆,睫毛印在桃粉的眼上,红润腮红,竟似她小时在烟花客栈见过的美娇娘一般,浓妆娇弱柔美。
“请问,这里是哪?是你救了我吗?”她收起那古怪心思,询问道。
“不是,姑姑要见你,请姑娘随我来。”那走来的姑娘面色微愣,却是片刻就扬起似挂在脸上纹风不动的笑意,拂拂如春风,轻轻柔柔。
“好。”
穿过三道九弯的走廊,上了梯,这才瞧清这楼中正央有一个大圆台,似长汀的沁茗阁的圆台,只她这个更为花哨,粉纱飘飘散散,背盛牡丹花开之图,衬着台中长袖善舞的人儿愈发的娇媚。
台下坐着许多的看客,喧嚣不止,时而有十两百两的声音夹杂其中,甚有大声说:这美人,爷要了。
她微瞪的眸,似不解,心底慢慢浮现酸涩,这似乎是花巷青楼之地,她怎么会在这里?被救还是……余下的她不敢想,她已非幼小孩童,万事不懂,更因烟花经营一家恰似的地方,她耳熏下也多少了解,这烟花之地,是非诸多,多少女子身不由己。
“姑姑,人带来了。”扣着门声,轻开口。
“进来。”只见门开,屋里坐着一女人,虽眼已有皱角,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风韵,那是在红尘中打磨许久积淀而下的风尘女子的味道,浓郁成萎落的玫瑰,虽美却令人少了那么一份窥探和占为己有。
“醒了瞧着更灵动了些,璃儿,你说若是标向价让那些大老爷们抬,多少合适?”那似是姑姑的人瞧了她一眼,便垂眸抚着自己指甲上新雕上的花色,轻淡的声音徐徐而道。
“怕是万两也值得。”那名璃儿的正是带她前来的女子,此刻正站在那姑姑的身后,敲着背,一脸温润的笑意。
“那倒是。这等清秀处子,咱怡香院许久未有了。”
“这不正巧来了个,怕是怡香院又要攀高一次,姑姑此次若是笑不拢了嘴,可记得赏点小零头,给璃儿几人啊。”璃儿浅笑,语气里似挂着娇嗔,不深不浅的讨好着。
“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那姑姑也不恼,只笑道。
“还不是福禄阁新出的玉器眼红了许久,那些老爷相送哪有姑姑送,令人称心欢喜呀。”
“就你嘴甜。”许是察觉到身侧还站有一人,只打趣了一刻,便收拢了笑意。
那姑姑终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静立不动,眸目虽未变,却到底稚嫩,深处酸涩的不安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开口道:“我怡香院向来是有进无出,既你已与我怡香院签了卖身契,那么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都由不得你。璃儿,带她熟悉熟悉规矩,待明日便挂牌迎客。”
“我能不能只卖艺?我会弹琴。”她猛然睁大的眸子突然落空,闷声而道。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她还要不要走?想着那光浸的窗间,那高大身躯,手指一点点褪下其他女子的衣襟,她就忍不住的心痛,她想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逃离,纵然再不见也比时时看见那阻不了的温情好的多。
却不曾想,离了家,就如此任人宰割,是她愚钝了。
“哦?那就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已过,不管你应与否,都必须接客,这三日就权当为你自己造势吧,也让我瞧瞧,这副模样到底引来多少的人覆上千金万两,只为美人春宵。”姑姑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露出她的眸,淡却似瞧戏般的语气说道,眼底却是瞧之麻木的情绪,说罢,便离开了。
只余她一人站在房间里。
身后是喧哗红尘,身前是万丈深渊,每一步都身不由已,走不得,留不得,她该怎么办?眼泪缓缓落下,顺着脸颊无声滴落在木板之上,滴答,无声淹没。
哥哥……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悬梁很高,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那条长纱扬起挂上,下端紧紧的绑在一起,她看着微开的窗外,绘成娇好蓝图的天空,苍白的笑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哥哥,你要幸福。”
言罢,眼睛一闭,头颅微扬,就掉在那长纱之上,脚下椅子跌落,嘭咚的声响,可她听不见,看不见,呼吸开始紧促,一点点的扼紧她的喉咙,将空气夺去。
“呀,来人啊。”
不多时有人打开门,瞧见门内的景色,惊呼起来,脚步匆匆人也匆匆,不消片刻,就有人将她抱下,放在床榻之上,探了探呼吸,把了把脉搏,道了句还好。
还有稍晚赶到的怡红姑姑,微乱的鬓发,点着一旁的丫头们,怒骂道:“给我将人看好了,若是再出这等事,小心我打烂你们的皮。”
“是,姑姑。”站在一侧的丫头唯唯诺诺的应道,小心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