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夏珉默然心损谁知言辰重伤九死一生
徐奕其下了山,走进那家客栈,被白醉生一闹腾,心中的忧愤倒是去了不少,但是见了眼下的情景,心中悲戚只增不减。。
徐奕其停驻在一扇半开的房门前,迎面就是一阵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徐奕其面色凝重,在门前驻足片刻,顿了顿,留一下一声太息声,转身离去了。
不久后,夏珉进了房间,一手揽在夏琨婕肩膀上以示安慰。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这样不吃不喝,也于事无补。”
夏琨婕恍若无闻,神色淡淡,眼神木木的盯着床上昏迷的人一动不动。
夏珉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我晚了一步,白白叫他受了这些苦”
夏琨婕神色微动,却仍不回话。
“闵青鸿原不是这样狠戾的人的。”夏珉似是感慨“只是他说言辰害死他哥哥,可言辰又怎么会害人呢。”
猛地回想起那双如出一辙恶毒阴鸷的目光,又有两分相似的面容,这样想来刨去那身戾气,比起闵青女,那死去苏洛倒与闵青鸿更为相似啊!夏琨婕悲痛欲绝,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言辰,登时感到像是有一只大手攫住自己的心肝,揉搓捏扁,几乎要拧出血来。
夏琨婕咬紧下唇,攥紧拳头隐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指甲嵌入肉里,流出血来来也无知无觉。
夏珉掰开夏琨婕的手掌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琨婕缓缓转过头,看向夏珉,颤抖道“他……他是为了我,杀了人的,跟他,有什么相干的”带着哭腔“他是摆夷人啊,大宋的纷争与他何干,有什么相干的,这样傻。”
默然抚去夏琨婕的眼泪,夏珉神色愀然,青鸿呐……
是日夜里,徐奕其心中烦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合衣起身,走出房门外,见楼下大堂内,有些微的火光,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剪出一个寂寥清减的人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夏琨婕,她旁边的炉火上还坐着冒着徐徐轻烟的陶罐。夏琨婕见徐奕其过来,只抬头投来一道温和的光,算作致意,随即便低下头去,用蒲扇细细地为炉膛内送着风,神情专注而平和。
“怎么不叫伙计来做?”
“火候不到位,药性出不来,担心伙计们做不好”夏琨婕闷闷道“总该由我尽尽心才是。”
额前冒出点点汗珠,夏琨婕也浑然不觉。徐奕其伸手过去,想要为夏琨婕额前的汗珠,不曾想却被一手打开。“啪”声音不大,在静谧的夜色中有些突兀了,徐奕其隐约感到手背上的钝痛。夏琨婕抱歉的看向徐奕其尴尬一笑“我自己来就好。”似乎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一般,夏琨婕用手背在自己额头上抹了几下,旋即又地下了头,只把视线定在炉膛里的跳动的火苗上。跃动的火光在夏琨婕白皙清丽的脸上映上一层明灭流动的光影,在那光影之下,熟稔的面容有些疏远和陌生了。
徐奕其沉默了一会,突然伸手握住了夏琨婕握着蒲扇的那只手,固执道“我替你罢,你去睡吧。”
夏琨婕不着痕迹的抽开手,顿了顿,没再坚持,交代了几句,缓缓离开了。
目送着夏琨婕离开的背影,徐奕其无声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强迫自己断了些许杂思,一心只把注意力放在了煎药上。对于言辰,徐奕其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少年得志,才智过人,行事颇有君子之风。按夏珉所言,闵青鸿应该是认为自己杀了苏洛,冲自己寻仇而来,言辰明知会有性命之忧,仍敢大方坦言,从容赴死,这份气度到底不是常人所有,夏琨婕心念这他,也不无道理。自己明知,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却似蝇营狗苟之辈横亘其中,可感情上的事,哪有对错呢。
言辰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身上很痛很痛,身子有很沉,渐渐的那些痛感消失不见,身子仿佛变得更沉,意识变得很薄很薄的,由远及近只能听到阴恻恻的声音“放下吧,放下吧,回去吧”“回去吧。”木然前行,眼前依稀是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四周是茫茫无际的黑暗。
蓦地,言辰听到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心上一阵剧痛,意识清明不少,停下了,面前的两道一黑一白身影仍让看不清,恍惚中仿佛那白色身影回头,看不清面容,却知道它在笑“嘻嘻,放下罢,放下罢,嘻嘻。”言辰亦觉得累了,木木的点了点头,意识变的更薄,缓缓又向前走着,耳边的哭声骤然变大“言辰,你竟这样傻,言辰!”那飘远的意识仿佛回来,依稀有一道光从身后照射过来,言辰大惊,赫然发现自己竟被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缚住双手。黑色的那只猛的回头,看不清面容,也能感知它的狂怒“看什么看,快回去!”,手上的铁链更紧了,踉跄着被拖出去好远,“言辰,你回来,回来!”身后的那道光更亮了,有那么一个人,由模糊渐渐清晰,从心底浮现。
“我放不下!”言辰大喊,拼命向后撤,竟挣断了那乌黑厚重的铁链。拼命向着那道光跑去,原本那些消失不见的难忍痛感又回到身上,紧随其后的白影幽幽道“放下吧,放下就不痛了。”
“放不下!”
一瞬间,四周的黑暗消失不见,仿佛是回到了那终年繁花似锦的大理的暖阳下。有只手轻抚着自己的手掌进而十指交握,在青草甸子上假寐的自己,迎面扑鼻都是那阵清爽醉人的气息,那人就在身边呢,就这样睡着不醒来也是好的,因为那人就在身边。突然间,那人放了手,那阵熟稔的气息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阵浓烈的脂粉气。
言辰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怎样的绝美的面容,峨眉微聚眼波含泪,肤如凝脂香腮带愁,樱桃小嘴娇艳欲滴。言辰只觉得胸前一窒,心中悲鸣,匪我思存。
“你醒了”白梦思几乎要喜极而泣。
打了盆水,行至房门口的夏琨婕,见此情景,心中凄然,自己苦守两天一夜都没醒的,白梦思只来这一时三刻,到底她是不同的。言辰,可你这般舍生待我又是何故?兴许你是既爱飞鸟,又放不下纸鸢的人吧。那我又如何自处呢。
徐奕其隔老远看着在门口进又不敢进的夏琨婕,无声地踱了过来,正要揽夏琨婕的入怀,蓦然刺耳的一句“师傅。”让徐奕其伸出来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夏琨婕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扭身,快步离开了。
这几日,白梦思倒是天天来,日日来,言辰独不见夏琨婕的身影,伤心之余更有一丝恼怒,赌气似的越发与白梦思亲厚起来。作为商人言辰本就善于察言观色,白梦思是侯门小姐,养在深闺,哪里又见过什么人。言辰只存了半分心思要博她好感,便已是惹得白梦思心花怒放了。
一日白思邈竟然也来了。白思邈有自己的打算,儿子也就罢了,为国捐躯那是本分,只是这闺女总要有个安稳的归宿才是,瞅着这局势势必要大破大立,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日后又是怎样的光景。言辰虽是商贾之辈,倒也颇有君子之名,虽为汉化,但那摆夷人骨子里却比汉人重情义,总还是一夫一妻的多,言家发迹几代都没有纳妾的,自家闺女且不提那倾城之貌,但就这出身都不能受那姨母的气。
夏琨婕路过言辰房门外,听见房内言笑晏晏,只做充耳不闻。同日,兰秋柔亦来拜访,倒叫夏琨婕十分意外。
“我不找夏珉,我就找你。”兰秋柔道“听说八卦会是你跟赵幽可撺掇起来的。”
夏琨婕大惊,兰秋柔是宋人,怎敢对赵幽可直呼其名。
“论起来我还是太后远,启微帝见我,保不齐要喊声表姨呢。”兰秋柔笑道“不然谁愿意插手他家的破事儿的,真真无聊极了”
没想到兰秋柔会如此言辞,夏琨婕楞了一会才道“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叫我秋柔就好了”兰秋柔突然压低声音“大约秋后就要宋辽开战了,另外这是此次武林大会的彩头,我送你。”
夏琨婕接过一只金丝楠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只寒光凛凛的乌金匕首。
“这不是今次逍遥派立了奇功,武林盟授予的神剑‘谲异’吗?”
“哎呀呀,赢的太随意了,也是按照赵幽可的意思做的嘛。况且要不是有你那么吸引闵青女的注意力,我也没这么容易得手是不,所以就给你了。况且我实在嫌弃这把短剑的名字难听啊。”见夏琨婕还要推辞,兰秋柔正色道“你是一定会为了大宋上战场的不是吗,所以拿着吧,削铁断金都不在话下。”
夏琨婕颔首,算是应了。
言辰如何看不出白思邈的用意,只虚与委蛇的应着,反叫白思邈没什么话说,只差丢下一句“不知好歹”,愤然离去。
王掌柜走进来,缓缓道“为言家做事快二十年了,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心事,自然也是看的清明。说一句僭越的话,少爷这是何苦呢。那大宋左相之女比之夏小姐虽谈不上云泥之别,那差距总还是有的。少爷何苦金玉不要,捧块捂不热的铁疙瘩当宝呢。”
“住口”言辰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