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辽铁骑喋血荫平县宋骁将殒命西山台
次日,徐奕其率领五万大军赶赴荫平县,萧赫第二道防线所在的地方,沿途已经没什么人可以威胁到他们了,路过野狼谷,浓郁刺鼻的硫硝的气味,零星的未燃尽的火星,坟起的几座巨大土丘冲击着夏琨婕的内心。
夏琨婕骑在马上,凝望着自己依然白净的双手,约有那么一刻,夏琨婕竟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尹旻打马行至夏琨婕身后,轻柔的拍了拍夏琨婕的肩膀,投去关切而柔和目光。
“姐”
……
大军在距离荫平县二十里处安营扎寨。
大帐之内,尹旻拿出思虑一晚的破三联马的方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拿出示意图细细向众人讲解。
“如此甚好”徐奕其赞叹道“这就传令下去,命军需处连夜赶制尹校尉说描述的巨盾,十日后进攻第二条防线。”
众人散去,徐奕其留下夏琨婕,忧虑道“你最近很不对劲,总是精神恍惚的样子,暂且去押送军粮,缓解一下吧。”
“这……”
“离了大同府,我军远离了大后方,开辟新粮道的事,总要有个人去做不是吗?”
“得令”夏琨婕抱拳。
辽军的第二道防线修筑在一个名曰西山台的地方,西山台的地势倒是奇了,西边是斜坡,上了斜坡就是一片广大平地,十分易守难攻,辽军的三联马借着斜坡俯冲下来,冲击力更是如虎添翼。但尹旻的破敌阵法却不是吃素的竟然生生给挡住了。
尹旻以四百人为一个方形矩阵,最外面三层持七尺巨盾,巨盾背后支架,移动时收起,防守时支出,巨盾相互支撑,相辅相成,其实冲力巨大也可岿然不倒。矩阵之内,是层层强弓硬弩,配以厚重的破甲箭头,弩兵排成三列列于巨盾后进行三段射,提供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弓箭兵则于弩兵后进行漫射。矩阵最中心四架床弩由三十二人负责控制,可以同时向四个方向发射带翎羽的矛,间或可以弹出火炮。
三联马群一时死伤惨重,辽人索性解开三联马,以相对灵活的重甲骑兵群手持厚盾镰钩枪突入。也有不少,冒死穿越箭雨突过来的骑兵,一接近,宋军便蹲下,巨盾间,森森林立起长矛,已是是最快速度的辽军骑兵哪里停的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坐骑或是自己生生被长矛刺穿,也有摔落地的,生生被巨盾砸死,碾死的也不计其数。
宋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以血肉之躯直面重甲骑兵,徐奕其带领虎贲军冒着滚石箭雨,首先攻上西山台,旋即宋军大部队也攻上斜坡,辽军并不过多抵抗,向东边溃逃。徐奕其担心辽军集结部队卷土重来,再度占领高地西山台,加之之前王统领也提过立春以后,凌汛就快了,切勿将军队驻扎到地势低洼处,索性在西山台安营扎寨。只是徐奕其没有想到,这一决定,带来的他人生中的第一场败仗,九死一生。
远离前线的日子,让夏琨婕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听得尹旻设计阵法大破辽军三联马阵,十分欣慰,特地买了大同府的黄糕打算带给尹旻。谁知,夏琨婕当夜押送着军粮回来,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你!快回大同府报信!”夏琨婕向同行的粮官下令“你们!带着粮草回野狼谷!”
言罢,一挥鞭死命向西山台奔去。
西山台上火势滔天,西山台下,四周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辽人的军队。西山台是个迎风口,夜晚更是山风呼啸,风助火长,燃烧的熊熊火球从山坡上直接滚入宋军营地,火光漫天,惨叫不绝,来不及布阵的宋军,在辽军重甲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狼奔豕突,流血漂橹。
徐奕其怎么想不到,萧赫竟然可以以牺牲一万铁骑的代价,引他上钩。但是他真真切切就是中计了,一切来的太突然,也是他思虑不周,辽人的精锐暗杀了轮值的守卫与哨兵,紧接着就起了大火,看着宋军被屠戮,徐奕其简直心如刀绞。
“管我做什么,快去杀骑兵”徐奕其怒斥着涌过来的近卫们,提剑飞身越过他们,出去斩杀了几个辽人骑兵。心下一横,斩下一辽军头目的头颅。
举起那头目的首级,振臂高呼“不要慌,鞑子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集结,狭路相逢勇者胜。”
“虎贲军何在,给我突出去。”转而又陷入的厮杀。
徐奕其一时不察,一支寒光凛凛的箭矢,刺破腰间软甲,扎入血肉中。徐奕其深知自己现在就是整个队伍的支柱,绝不可以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弱之态,一咬牙,生生把腰间的箭矢拔出,那箭头上有倒刺的设计,一时间鲜血直流。
徐奕其一手使剑杀敌,一手捂住伤处。
霍唯浩见状,抛过来一条布条,那是他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徐奕其草草在要上打了结,略略止了血,陷入黑红的厮杀中。
西山台上地势平旷,正好给辽人铁骑肆虐,他们在屠戮,他们在狞笑,他们故意放出鸣镝箭,渲染恐怖气氛。宋军受了伤,落入辽军马阵中,辽军却不肯给那宋人一个痛快,纵马上前,生生被铁蹄踩成稀烂的宋军竟不在少数。
夏琨婕远远的看到那个场面,几乎要哭疯。尹旻为保落入马阵的几名宋军将士,竟然以一人之力,挡住两座三联马与六匹辽人单骑,镰钩枪横扫,砍去三四只马腿,尹旻也受了伤,背上插在两支箭矢,血浸透了软甲,染红一张俊脸。在周围屠戮的辽军,暂停了踩踏杀伐的残忍游戏,一时都向尹旻围合而来。
有人在喊“尹旻,跑啊!”然而尹旻仿佛听不到,清亮的双眸隐闪过决绝之色,他凌空跃起,镰钩枪如清冷寒月,扫过几位骑兵的咽喉,又砍去几位辽军的首级。
“嘶”尹旻背后又中了一箭,他略微一颤,手中并没有停下动作。
“旻,快跑!”夏琨婕直觉的自己要疯,她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挥剑砍向马前的一圈辽兵,夏琨婕已经听不到辽兵痛苦的嘶吼,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眼中无声飘红的画,一张张人像被染红,又一张张撤换下去,换上另一批血腥狰狞的面孔,杀不完的人,她似乎不能更近尹旻一步了。
“嗖”一只长矛划破夜色,几乎要次瞎夏琨婕的双目,尹旻应声而倒,挣扎两下,辽人抬手就是一刀,时间仿佛静止,此后这世间便再没有这个善良羞怯的清俊少年了。
夏琨婕有如万箭穿心,几近要昏死过去,陡然感觉身下一矮,马已被人刺中了脖颈,轰然倒地,身体快过大脑,夏琨婕下意识的往旁边滚去,袖中的黄糕跌出,尹旻清亮的双眸,若隐若现的梨涡,以及那日在大同府天光下羞赧的笑容,一幕幕在夏琨婕眼前掠过。
“啊”夏琨婕惨叫恸天,竟然叫周围挥刀的辽人忘记了动作,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回神的机会了,只觉的眼前爆红,惊痛之后便再也感觉不到了疼痛。
尹旻倒地那一刻起,十五位虎贲军同时发难“杀,杀,杀!”他们宛若灭世罗刹,只知道杀戮,眼中再无其他。
辽军觉察到面前强悍的小将身份不同凡响,便没有向对待其他宋军一般,反而掳了尹旻的尸身。
十五位虎贲军武艺在如何高强,终究不是天兵临世,如何战的过千万只辽军铁骑。
徐奕其强压着悲戚狂喊“尹旻,已经死了,你们还要陪葬吗,都给我突出去!”
“妈的,给我带人突出去。”
徐奕其的声音唤醒了所有人唯独唤不醒夏琨婕,她依然不管不顾的只身向辽军群中杀入。徐奕其睁眼欲裂,若是发生在尹旻身上的那一幕,重现在夏琨婕身上,只是这样想想,都感觉自己快要崩溃。
徐奕其一时杀不过去,只能喊“夏前锋,你敢军前抗命!”
夏琨婕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挥剑,封喉,下一个,流矢撕破了她束发的锦带,一时间青丝飞舞,血染长发。辽军已经不敢在靠近夏琨婕了,转而有更多的箭矢对向夏琨婕。
“夏琨婕,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徐奕其失声叫喊。
夏琨婕微微一愣,距离最近的林灵素见势运气袖中飞出三根极韧的丝勾住夏琨婕,夏琨婕终于有了反应,使出了轻功,借着林灵素的力道,总算突出重围。
这夜宋军惨败,辽军先以九千骑兵是生命引宋军入瓮,星夜夜袭西山台。西山台上四万大军,突出去的只有不到两千,粮草辎重一应丢弃,只有安营别处的一万骑兵弓弩手侥幸逃过一劫。一夜之间,五万大军折损近四万,徐奕其无法只得率兵退守野狼谷。万幸的是,夏琨婕留个心眼,将新运过来的粮食运去了野狼谷。在等待大同援军的时间里,使宋军捡回几分自保的资本。
大同府旋即出兵一万开赴野狼谷,已经达太原府的尹杰得闻尹旻战死,险些晕厥过去,痛定思痛,到底没有迁怒徐奕其,星夜派回两万兵马,回守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