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茶不移本至性不渝人非草木久而动情
名唤碧珠儿的小丫头急吼吼地跑进书房,她没看见言辰也在房内,气还没喘匀张口便用契丹语说“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夏小姐……”
萧赫见言辰没什么反应,仍低头画着宋军的布防图,便以为言辰不懂契丹语,便示意碧珠儿继续说下去。
“将军没走多久,夏小姐便开始头疼,没过多长时间,夏小姐竟呕出一口浓血,晕厥过去。”
“混账,怎么不早说,快去请军医”萧赫再顾不得许多急忙跑出房外。萧赫已然追不上,碧珠儿见言辰还在那里不知怎样处置,连忙去请了军士过来看管言辰。
言辰怄得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面上滴水不漏仍然维持着那副木木的样子画着布防图,趁军士不备,偷摸将已经做好的一张图,揉作一团,揣入袖中。所谓关心则乱,且不提之前见的萧赫对夏亲厚目光便不像是装的,既然夏已经失忆,再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若不是萧赫还存了别样心思,倒不如直接杀害了祭旗,振奋辽军士气。思量起萧赫方才慌乱的关切模样,言辰便想作呕,眼中闪过食肉寝皮的恨意,萧赫你该死该杀啊!
另一边的萧赫的心中也是一阵慌乱,他担心夏琨婕的身体出了什么变故,他更担心这是夏琨婕恢复记忆的前兆,他已经恋上了与夏琨婕相处的静好时光,在这短短的不足一月的恬静相处,让他觉的不在孤苦,自己不再是那个人人敬而远之的异类,有人会依恋他,说会陪他,为他坚忍,为他坚决,有人会为他报以宛若秋水的盈盈目光,可是如果那脉脉含情的眼波再次化为仇视与怒目呢。夏琨婕的才情,缱绻不在为他张开怀抱,重新变成那把宁可自戕也要刺他杀他的利剑。
萧赫一勺一勺为夏琨婕喂了药,握住着夏琨婕手,守着夏琨婕的醒来,等着自己的最后裁决。
夏琨婕缓缓睁开双眼,黑曜石般的眼眸有一刻的失神,看不出喜恶,萧赫的呼吸都要凝滞,他感觉自己是一个溺水濒死的人,夏琨婕就是他的救命浮木,得则生,弗得则死。夏琨婕面无表情,抽出了萧赫手中的右手,萧赫一惊,再不敢妄动半分,夏琨婕神色淡淡伸出手扶上萧赫的脸颊,又向下摸到萧赫的脖子上,然后夏琨婕笑了,她侧身过来,柔柔得看向萧赫。她将一直紧握着的另一只手,拿出被窝,在萧赫面前展开。
“这是什么。”萧赫拈出夏琨婕掌中的小树枝,枝上叶子是椭圆形的,小小的,嫩嫩的,有些蔫。
“院中的北山茶树啊。”夏琨婕莞尔。
“为什么给我这个。”
“茶不移本,植必子生,所谓至性而不移”夏琨婕赧然,喃喃道“南边的说法,茶树只能从种子萌发成株,移植必死,比喻感情从一而终,矢志不渝。”
萧赫醒悟过来,浑身轻飘飘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斥四肢百骸,萧不似寻常契丹人一般,他一直对鬼神之说淡淡的,但他此刻却无比感念上苍对他的眷顾。萧赫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捞起夏琨婕,揽入怀中,只有确实接触才能使萧赫相信这不是梦,然而夏琨婕惊呼一声,还是环上萧赫的背。
“我好高兴,好高兴”萧赫激动得甚至冒出了几句契丹语“可是刚刚吓死我,真的吓死我了。”
“嗯?”夏琨婕刚要开口问,只觉得颈窝处一片湿热,竟是萧赫哭了。夏琨婕一怔,她抚摸着萧赫的头发,打趣道“你不还是将军么,怎的这样爱哭了。”
“我,我不做将军了,这一役打完,我便辞官卸职”萧赫道“我们在一起,就我们两个,我还有爵位,还有庄园,我们去看大漠和草原,如果你更喜欢南边,就去南边也可以,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所以我们在一起,嫁给我,好不好。”
夏琨婕闻言,也是眼热,没再多说什么,缓缓开口“好。”
萧赫在夏琨婕的颈窝处厮磨,吻了吻夏琨婕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弄得夏琨婕痒痒得,夏琨婕避开萧赫,挣脱出来,脸上绯红一片,轻轻吐出一个字“痒。”
萧赫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人孤傲,早年又一直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对于男女之事比同龄的近卫们都还要青涩几分,夏琨婕是第一个放在心上的人,想着不久前,还恶狠狠的刑罚过她,现在只觉着捧着,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给化了。满满的一颗心只想讨夏琨婕的好,只想把世间一切美好堆在夏琨婕面前,任她取摘。
夏琨婕露出思索的神情“之前那个叫言辰的是什么人,我实在想不起来,用力一想就会头疼。”
“那就别想了。”萧赫马上说“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嗯?”
萧赫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是一联想到夏琨婕与言辰拥有过的朝夕相处,便会妒火中烧,但萧赫毕竟是一军之将,这点自持机敏还有,露出愤懑的神色道“他是你的父亲的得意门生,你父亲原本是把你指给他了,他来这里是想带你回去,所以我不高兴。”
“我不跟他回去。”夏琨婕干脆道。
萧赫喜上眉梢。
夏琨婕又道“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再见他,那你不要难为他,放他回去就是了。”
“喂喂,你可是惦记他了,放心不下了。”
“我连人都记不起来,何来的惦记一说”夏琨婕忽然伸手抱住萧赫,有些哽咽“我虽然还是记不起父母,但是我想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失忆的事情,托言辰带封家书回去吧,我写的简短含糊些,不叫他们看出来。”
萧赫哪里会不同意,连忙说好。
萧赫陪同夏琨婕吃过晚饭,转头去了书房。桌上的饭菜,言辰没动过,但书案上已经堆了一沓子布防图。
萧赫将夏琨婕写好的家书递给言辰,那封家书很简短,不过短短几十字,大约是说女儿不孝,不能躬亲奉养父母,得遇良人,勿念之类的。果不其然,言辰看过信以后,登时的红了眼眶,激出几行清泪。
“夏郎将,还真是将言会长忘的一干二净,巴巴抬爱萧某。”
言辰指着桌上一沓文稿“这是我所知道的有关尹杰的全部军事布防图,我按你说的做了,求你把她还我。”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萧赫道“我要你帮我击退宋军,除掉尹杰。”萧赫只想这场战役早些结束,他便可以辞官卸任,与夏琨婕一起过上舒畅的幸福日子。
“我哪有这些个本事。”言辰愁眉苦脸地说,再不是初见时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眼下不过是个失魂落魄的可怜男人。
“我要你去宋营做内应,除了布防图以外,我更你时时刻刻监控宋军的一举一动,向我报道。”
“我只是个局外人,宋军的军事行动,我怎会知道。”
“想必这难不到言会长吧,言会长能为夏郎将命都不要,这点事情又怎么会困难。”
“好好,我都答应你,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要动她一切都好。”
萧赫笃信言辰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细细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后,便放了言辰回去。
言辰离了将军府,又将夏琨婕写的信拿出来了,泪如雨下,夏琨婕的字体飘逸随性,若是赶上夏琨婕心情愉悦时,龙飞凤舞些也是有的,但是这封信上的字迹却老实很多,还是一样的挺拔流畅,只是字体的过于隽秀,像是传递着另外的信息。言辰会意,是了,夏琨婕没忘,夏琨婕又想起来了,这封信就是夏琨婕为保自己从将军府平安脱身所作的,一时言辰心中又酸又涩又有些许的缱绻之意。萧赫,我要杀了你,星眸一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思量及此,言辰马不停蹄奔去宋营。
(果然看了看去,还是徐奕其为人最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