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妙龄少女缓缓从天空而下,轻触大地彷若抚摸爱郎的脸颊,娇羞而柔美,诠释另类的风情。
寂寥小院中,玉石桌旁分坐二人,一老一少,桌上摆着一副茶具和一火炉,温润的火苗从中燃起,缕缕白雾从壶中袅袅升起,淡淡茶香弥漫开来。
老人拿起茶壶轻轻往杯中倒入,茶水溢满,端起杯来,静静看着面前沉默的英俊少年,枯皱的脸庞渐渐浮现一丝无奈,不过很快便掩饰了下去。想他堂堂风家上任家主,岁至高龄,却被自己的一位孙子忽视了。可自己却不能发火,因为他明白他欠他,甚至整个风家都欠他。
“御天,陪爷爷喝一杯吧,”老人端着酒杯轻轻说道。少年收回凝视于雪中的目光,摘下腰中的酒壶,唇角轻启,说道:“爷爷今日怎会有空到我这陋居一游,实在是让孙儿受宠若惊啊”。老人听完饶是以他的心性也是觉得愠怒之情油然而起。
但饱经岁月沧桑经历还是让他强压下想抽这小子一顿的冲动,老人佯装温和的道“三年了,你还是忘不掉么,”。
少年顿住了喝酒的动作,抬起了头,凌厉的目光忽的扫视面前的老人。良久,收回目光移向亭外飘雪的天空,模棱两可的回答道“这场雪已经下了三天了,仆人扫了三天,可院中的雪还在。”
他并未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可老人懂了。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的转向少年的双腿,默视良久,心中愠怒之情顿消。雪都无力扫去,何况是那件事了,换做旁人,或许比他更不堪吧!
少年或许是意识到之前语气的不善,或是想找个人喝酒,他朝老人举起酒壶说道:“爷爷,不说这些了,这些年我在这院中过的很开心,在我心中,或许忘不掉那件事,但我喜欢这种没有纷争,没有权谋的日子,我希望这种日子能够一直伴随我,我不想有人来破坏它。更何况我已是废人,我只想在这院中了此残生!”
老人听罢,长叹一声道:“痴儿,何必执着与往事,你这是堕落啊,你真的找不回曾经那个自己了么,那个让整个枫城甚至燕郡都颤栗的自己了么,我知道你恨家族,但你要善待自己啊,你还年轻,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听完老人的话,少年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有些歇斯底里:“你知道什么,我为家族付出多少,可他们把我卖了,我为那个女人付出多少,可她把我废了,我的腿残了,修为没了,我不能再修炼了。更重要的是,我的心死了,我只是一个废人,一个整天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你懂么!”
说完他狠狠灌了一口酒下去,剧烈的酒精味道弥漫开来,少年激荡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沉默一会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蜗居于这茅屋中,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价值了,我想站起来,可我找不到理由让我在站起来!当年那个叱咤风城的风御天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这幅残躯。”
老人静静听他说完,未曾插过一句话,思虑片刻道:“你还知道你的名字,说明当初的风御天还在,你始终未变过,你依然不服输,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得,我记得小时候你喜欢抬头望着天,有一次我问你你在看什么,你只是说你喜欢看着他,并且你说有一天你不会抬头看他,他会看你,这种傲视苍穹。凌御天下的壮志始终未变,纵然你废了,我依然信,因为你曾经让我这个老人一次次的震撼过,因为你让我对这个家族还保持着信心,因为有你在,家族便不会倒。我知道你现在恨这个家族,甚至想毁了它,但这里是你的根,当初那件事家族也是被逼的。”
御天听着老人说完,并未有任何表情,似是与他无关,只是默默喝着酒,他知道老人的话没有说完。
“风城第一家族风家这只是一个包袱,只有你可以扛起他,族中年轻一辈没有人,从前是现在也是,哪怕你废了,现在无法修炼。但你想站起来就绝对可以,你是风御天。”老人笃定道。
“爷爷,谢谢你来看我,你是这三年来第一个来这里的人。今天也是我说话最多的一天,我累了,我想休息了,您老请回吧。”
老人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达不到了,或许这个孩子真的厌了吧!但他不甘心啊!曾经风家的天之骄子竟沦为这种样子,他寒心更不忍心。
忽的,他站起身来,走至院中拿起一根树枝在原地挥舞起来,随着她双手的律动,无形气浪从四周鼓荡开来,激起漫天飞雪漩涡,老人速度越来越快,在风雪的遮掩下已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身形急闪,猛地射向院中一颗古树。
扑哧,一声轻响。细小的枯枝尽数没入树干内,老人松开手,擦擦额间的汗珠,转身朝御天走去。刚坐上石凳就见那颗约半米粗细的枯树猛地炸裂开来。
轰隆的巨响没能引起御天的注意力,依旧自顾自的喝着腰中那壶酒,老人刷的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大声呵斥道:“别再喝了,你以前从不喝酒,你刚才看到了么,曾经你也能做到,甚至比我做的更好。你是一名修士,是一名强大的冲脉境修士。而现在只知整日醉生梦死,你愧不愧疚,你对得起你父亲么?”
御天终于抬起了头。父亲,多么熟悉的感觉,那个手执长剑,傲立峰顶,把自己扛在肩头陪自己去看天的那个男人,可他不在了,为了自己而走了。或许再也回不来了。思恋是一种锥心的感觉,仿若撕拉血肉般的疼痛。那个陪着自己度过十七年光阴的人在自己残废的那一刻,带着孤独与决绝离开了自己,他说要去找东西,可以治好他孩子的药。可三年了,他没有再回来..。
御天无数次告诉自己父亲会回来,在某个温馨的清晨或是某个萧瑟的傍晚,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可等了三年依旧杳无音讯。
可能是老人口中父亲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御天,他拿起已被老人放在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狠狠咽下去,然后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爷爷,愤然说道:“你老人家说的都对,我已经忘了自己的父亲,我堕落了,我爱上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我不想再做什么修士,我也不会介入天下纷争。”
语罢,二人皆是沉默,彼此都了解时间回不去了,老人还是那个为自己孙子着想的爷爷,可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听话的孩子了。
老人站起身来,面向亭外,看着远方的天际,低吟到:“孩子,你是聪明人,和老头子我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变幻数次神情语气,你只是想掩饰自己罢了,我想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老头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向你承诺,你如能站起来走出这个大院,外面我来帮你担着,我虽然老了,可还没老到让人忽视的地步,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老头闲暇时再来看你。”
老人迈出亭外向院门出走去,行了几步,丢下一句话“三日后,风城鼎会,伊人泪也会到。”
似是故意似是之前真的忘记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