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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偷东西,是在暗幽山下西北方向,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不过那一次偷东西算不得偷,是家里这般安排,故意偷得很没有水准,很快被那户人家发现,偷东西变成了抢夺食物,然后被六扇门的捕快们发现,交给了当地的司狱,被判“押送入山”。
在家里经过了一定的训练过后,现在的蒋蕊,想要从别人家里顺手拿点东西吃只是小菜一碟。
此时的她,已经脱离了家里的安排这一束缚,却依然没办法轻松的获得食物。
因为身边的掖庭狱女护卫们,为了掩护她逃走,已经死光了。
但是身后仍在追击的若卢狱看守们,还有很多。
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着怎么弄点吃的,怎么喝上两口水,已经逃了一天一夜,她只能继续往前走,继续往前逃。
哪怕她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现在正在前行的方向是哪里。
不能被抓回去,所以只有逃。
脚下的这条小路到了头。
面前时一个山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蒋蕊看不清楚山崖有多高,山崖下面有什么。
很多时候,人可能都有这样一种冲动。
看到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看见一处雄姿奇伟的山崖,都有一跃而出的冲动。
是释放,也是解脱。
好比现在,已经精疲力竭的蒋蕊,耳边萦绕的全是若卢狱凶恶的看守们砍杀叫喊的声音,惊恐的转头往身后看去,仿佛那些恶狼一样的若卢狱看守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过来。
站在山崖边,蒋蕊剧烈的喘着粗气。
双眼看着脚下黑糊糊的崖间,崖壁上偶有几处坚强生长着的松树将坚挺的枝干伸出来。
蒋蕊已经连站稳的力气都快没了,心想着,“我要是掉下去,应该会有好心的树把我接住吧。”
神经有这么一刻的松懈,全身上下立马就都没了力气。
膝盖一软,双腿向前一挪,蒋蕊就扑了出去。
最后一个意识,是紧紧的抱住脑袋,把全身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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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少有人知道的山谷小道。
这里离暗幽山的范围很近,附近居住安家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到处寻奇探路在山谷崖壁之间找刺激。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
有车队经过。
小道的宽度,刚好够马车的两个车轮子压在小道的边缘行驶,马车上的人都选择跳下马车步行,以免马车的重量过大,到处都是石块土坑的小道上,马车走得太艰难。
领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还要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车队护卫,把小道上不知道从哪里滚落下来的大石头搬开。
“领队!领队!”两名护卫齐声喊道。
“怎么了?”领队跑出过去。
“这儿有块大石头搬不动啊!”护卫说道。
领队一听,张口就是一阵骂:“妈的,你们两个搬不动的,喊上我我就能搬得动了?”
护卫面色尴尬的挠了挠头。
一旁又有两个护卫准备跑过来帮忙,被领队一把叫住:“不用过来,你们几个去前面。这块石头是挺大的,多来两个人也没什么用。”
领队四处看了看,突然指着山壁脚下的一处,说道:“看那里,看见没,长着一棵松树的…不对,好像是两棵长在一块了。去个人,给我砍一棵下来。这里的松树长得特别的硬实,足够来撬开这块石头。”
一名护卫顺着领队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护卫弯腰从膝盖处的腿包里抽出了一把短刀,踩在一块石头上垫高,一手抓住松树在山壁缝里露出来的根部,一手就要砍下去。
突然他收住了手。
他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番,又一次大叫道:“领队!领队!”
领队一脸的不耐烦:“你特么又喊什么!你砍不动的,叫上我我就能砍得动吗?”
护卫转过头来,面色有些焦急,说道:“不是不是,领队你快来,这两棵松树的树干上,好像挂这个人啊!”
……
领队走进了,发现这并排长在一起的两棵松树上,真的挂着一个人。
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正好被挂在两根树干的中间,身体都已经被冷得僵硬,还努力抱紧头部,将身体缩成一团。
看着被抬过来的这名女子,披头散发的,脸色苍白,嘴唇都被冻乌了。
额头上肩膀上膝盖上还有腰间,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血,更多的直接破了皮见了血。
领队满脸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然后又抬头看了一下这片山壁,低声嘀咕道:“姑娘,你不会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吧。”
……
车队驶离这个山谷。
蒋蕊被送进了一家舒适的马车里躺着,有随行的女性在帮忙照顾。
左车轮撞上了一块石头,马车停住了。
拉车的马儿却不想听,一声长长的嘶吼,好像在发泄着终于走出这条该死小路的郁闷,两只前蹄猛地一踏,马车使劲的抖了一下。
车轮翻过了石头。
蒋蕊被这一抖抖回来一点意识,上下嘴唇干都快黏在一起了,艰难的张开,用极微弱的声音喊道:“水…水…”
一旁的人并没有听清楚,但猜得到蒋蕊在喊什么,一个水囊递到了蒋蕊嘴边。
喝下去两口,蒋蕊又清醒了一点点,断断续续的问道:“我们…我…去哪儿…”
“去哪儿?”这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开口道,“姑娘,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去哪儿…嗯…我们啊,我们现在是往南边走。”
听到“南边”两次,蒋蕊放下了心,再次昏睡过去。
只要不是回暗幽山的方向就好。
……
……
城墙上,角楼的顶部,两只小鸟挤着要站在最尖顶的支角,互相扑打着翅膀要比一比谁更有力量,能把同伴挤下去。
羽毛都被扇掉几根,还是没有比出一个胜负。
其中一只选择暂时的退让,翅膀扇了两下来到角楼的一个檐口,小小的脑袋扭了两下,然后扯着嗓子开始放声歌唱。
清脆又透亮的歌声引来角楼下面,一些行人的注意,纷纷抬起头指着角楼上的两只小鸟,笑说着,角楼上的竞赛又开始了。
另一只鸟儿不甘示弱,来到和同伴相对的一个檐口,一边扑扇着翅膀给自己鼓劲,一边高声唱起来。
不止这一处角楼,整个城墙上,只要能够让鸟儿们落脚的檐口檐边,这样的戏码常常上演。
听到这此起彼伏的欢歌声,人们总会扬起快乐笑容。
人生入戏,插曲若总是这般欢乐该多好。
此为歌乐。
南边的歌乐城。
……
荈外衣铺的车队终于回了城。
不少行人驻足围观。
“你看你看,荈外的车队回来了。他们终于回来诶,这一趟他们出去了多久啊?”有人在一旁议论着。
“当然久了,你也不想想看,他们这一趟去的是哪里。”身边的人回应道。
“是啊,这一趟,他们可是去了暗幽山…嗞嗞嗞,真是不简单啊,荈外的人都把生意做到暗幽山上去了。”说话人的表情是羡慕也是敬畏。
“怎么,你不服气,人家荈外哪一点不是现在这歌乐城里做得最好的。”这人正好是一位荈外衣铺员工的家属。
“唉,为暗幽山上的大爷们送衣服的,变成了荈外衣铺的了,从今往后啊,这歌乐城里,还有哪家衣铺能和荈外争上一争?”这人说着说着有些苦恼的摇起了头。
周围有人听到了他的叹息,看着这人有些眼熟,笑道:“哟,这不是张老板嘛,怎么,看着人家荈外衣铺的生意做大了,心里不是滋味啊。”
被唤作张老板的中年男子看一眼此人,淡淡的回了一句:“你可别笑我,李老板,都是做布料生意的,眼看着荈外搭上了暗幽山这条金线,以后就是咱们歌乐城的这个…”
张老板竖起了大拇哥,继续说道:“我想,李老板你,再心胸宽广一人,也不会真心替他们高兴吧。”
李老板沉默了一阵,显得有些落寞的自嘲一笑,抖了抖肩膀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羡慕嫉妒完了,你还敢恨?”
……
蒋东原本想去城门口迎接车队,但是手上正好有间重要的事情放不下,只好有埋着头赶了赶,才匆匆的跑到大院的门口相迎。
一进得歌乐城的城门,陈领队走路的时候胸膛都要抬得高一点了,丝毫没有跟暗幽山上那些大爷做生意时候的,那种点头哈腰和笑脸不断。
听着路边人的议论,不管是好的坏的,骂的羡慕的恨得赞许的,陈领队全部收下了,特别是那些没说什么好话的人,陈领队听得更仔细。
生意场上有人骂,要么是太假太卑鄙,要么就是太诚信太红火。
陈领队当然清楚身处的这家衣铺是后者。
直到他看到蒋东迎到了院子的大门口,陈领队才赶紧收起了那副骄傲又不屑神情,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千金,还劳烦您出门迎接。”
“陈领队辛苦了,这一趟生意能够做成,全赖有陈领队领着这个队伍啊。”蒋东笑着说道,侧过头看见车队的人全部下了马车,来到她面前向她行礼,只好赶紧同样行礼然后微微转了一小圈,算是对所有人都见过礼了。
陈磊见大小姐叫自己领队,赶紧将身子躬得更弯,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大小姐叫属下名字就行了。”
蒋东友善的拍了拍陈磊的肩膀,示意他别如此拘谨,问道:“芸姐呢,怎么没看到她?”
陈磊“哦”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大家给大小姐让出一条道来,说道:“大小姐,芸子她还在马车上…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她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就只好…把她带回来了,一路上都是芸子她在照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