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从弱郎大王的动作中看出它的实力已经有了更高的飞跃。它的动作虽然还是僵硬,但关节已经能够在一定范围里活动了。其实刚才它将竹溜子打飞的动作已经让姥爹非常惊讶了。
它蹦的速度太快,一时刹不住,到达赵闲云面前时与她的距离已经小于一只手臂的长度了。它将手肘往回缩了一些,将手掌按在了赵闲云的头上!
姥爹脸色大变,急忙冲过去一拳打在刚才槐牛顶穿的地方。
弱郎大王并没有半点疼痛的表情,它略带嘲讽地侧过身来,又将手朝姥爹的头顶摸去。
姥爹一矮身躲过,然后迅速抱起赵闲云跨入门槛。
弱郎大王抬脚居然朝门槛踹去。
“咚”地一声,整个墙为之震动。
弱郎大王又踹了一脚。
门楣上簌簌掉落不少灰尘。
它这是要硬生生地将阻拦的高门槛踹掉!
弱郎大王又接连踹了几脚,门框和墙壁之间居然有了明显的缝隙!缝隙之间掉落下来的灰尘将弱郎大王的脸蒙了薄薄一层,让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更多了几分死气。
门外的罗步斋爬不起来,见弱郎大王要踹坏门槛进屋,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弱郎大王的后脑勺砸掷去。
这扔石头的方法根本不可能伤害弱郎大王半毫半厘,但可以惹怒它。
果然,弱郎大王的后脑勺被石头敲了一下之后转过身去,暂且放过了门槛,蹦到了罗步斋跟前。它再次伸出手,然后非常用力地弯腰,要将手按在罗步斋的头上。
罗步斋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避开弱郎大王的手。
弱郎大王往前蹦了一步,再次朝罗步斋的脑袋按去。
罗步斋又打了一个滚,避免被摸顶。
弱郎大王往前蹦了一大步,将一只脚踩在了罗步斋的身上,不让他再爬开或者翻滚,然后再次将手向罗步斋的头顶按去。
罗步斋奋力挣扎,可是就如一只被人的手指按住的小蚂蚁一般,只见四肢摆动却不能移动半寸之地。
就在罗步斋以为自己要变成弱郎的时候,他听到了牛蹄奔腾的声音。他的耳朵刚好贴在地上,所以听到的声音尤其响。他听到牛的蹄子敲击地面,如鼓槌敲击鼓面。那牛蹄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最后震得他耳朵受不了。他努力扭动脖子朝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头健硕的牛朝他和弱郎大王狂奔而来。
这是一头发了狂的水牛。放过牛养过牛的人一般都知道,一头发了狂的水牛比老虎还要凶猛。它奔跑的速度和爆发的力量简直无与伦比。并且它短时间里只跑直道,不会转弯。哪怕前面是悬崖,它也会冲过去,不怕粉身碎骨。哪怕前面是铜墙铁壁,它也会撞上去,不怕牛角断裂,头骨粉碎。
农村养牛的人如果见到牛发了狂,绝对不会去扯缰绳或者阻拦。如果被牛追,千万不要在它前面奔跑,你是跑不过它的。只要你往旁边的水沟或者水田里一跳,它便会直冲冲掠过你,但伤不到你。
弱郎大王刚刚杀死槐牛,便以为这头发狂的牛跟槐牛没有什么区别。
它低估了一头发狂的牛的实力。一头发狂的牛爆发出来的力量要超过十头没有发狂的牛,甚至更多。
躺在地上的罗步斋看到那头牛身上的肌肉成块地起伏,仿佛风起云涌的碧海波涛。
那头发狂的水牛的头顶在了弱郎大王受伤的腰上,将弱郎大王整个儿撬了起来。牛角撞在了弱郎大王的骨头上。罗步斋听到好几下的“咔咔”声,恐怕是肋骨断了好几根。
罗步斋就势一滚,避开牛蹄的踩踏。如果牛蹄踩在身上,恐怕要将他踩成肉饼。
水牛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弱郎大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牛头上飞驰了十几丈远。
水牛笔直往前,遇到田坎就跃,遇到水沟就跨,遇到斜坡就爬,遇到小树就撞,颇有遇鬼杀鬼,遇佛杀佛的气势!
借着暗淡的月光,罗步斋看到被牛头顶住的弱郎大王终于在远处颠了下来。虽然它身体僵硬,但落地的动作却如猫一样敏捷利索,双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而那头牛仍然阻挡不住地继续往前,像一只射出的箭一样不耗尽力气绝对不会停止飞翔。
罗步斋此时看不太清弱郎大王,只能看到它的模糊身影。
弱郎大王在落地处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像个稻草人。罗步斋心中纳闷,它要么离开,要么再过来摸顶,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罗步斋见弱郎大王半天不动,又扭头去看发狂的牛冲来的方向。他不相信这头牛是毫无由来的跑来救他的。
果然,小米从那边走了出来,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那是水猴。
水猴曾经作祟让村里的牛伤人,便是用了让牛发狂的手段。不用说,刚才那头水牛必是它使之发狂的。不过指使它这么做的自然是小米。
原来小米从大门进屋之后从后门溜出,去大池塘找水猴帮忙了。
在小米和水猴后面,还有十多头蓄势待发的牛。
罗步斋大吃一惊,心想如果那十多头牛并排从小米那边冲过来,自己再怎么滚动也来不及了,必定被牛蹄踩到。那样的话,自己不被踩死,也会被踩断手脚。恐怕后面的日子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
等了一会儿,小米并没有叫水猴驱使牛冲过来。
罗步斋再次扭回头去看远处的弱郎大王。
弱郎大王终于朝罗步斋这边蹦了一下,看样子是还要过来。
罗步斋心急如焚。如果弱郎大王再过来的话,小米必定释放一群发狂的牛再次顶撞弱郎大王。而他自己将命丧于牛蹄之下。
他急忙回头去看小米。果然,小米的手举了起来。那些牛并成一排,将牛角稍稍放低,有战前军阵的威风。而小米就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将!小米的这种气势让罗步斋大为诧异。诧异之下,罗步斋又感到一阵安慰——就算此时被牛蹄踩死,还有小米可以守护马秀才和赵闲云。
他又扭头去看弱郎大王,发现弱郎大王蹦的姿势有些奇怪。它不但蹦得比刚才缓慢多了,上身还晃晃悠悠。
罗步斋正要再次将头扭回来看小米的时候,脖子突然定住了!
他看到弱郎大王又蹦了一下。它再次落地的时候,突然如上身朝地面折了下去,它的头贴在了脚上,上半身和下半身粘在了一起。这种形状十分怪异。罗步斋惊讶得张开了嘴,让沁凉的夜风灌进了他的口里。
很快他就明白了,刚才那头牛钉折了弱郎大王的腰骨。腰骨一断,上半身自然会掉落下来折叠成这种怪异形状。
弱郎大王的身影在夜幕下矮了半截,仿佛那里站着的是一个矮子。
“矮子”似乎明白这样的“身高”无法将姥爹摸顶,它稍作停顿后便朝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小米见弱郎大王逃走了,将手放了下来。水猴立即驱赶那群水牛返身离去,消失在村里房屋间的各个夹壁巷道里。
小米先来到罗步斋身边,将他拖进屋,然后将竹溜子捧回屋里,放到桌上。
姥爹则守护着被弱郎大王摸了顶的赵闲云,生怕她突然蹦起来。此时赵闲云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凉汗,手脚也一片冰凉。姥爹握着赵闲云的手,感觉到体内的温度被她夺走。幸好姥爹感觉自己体内的热量源源不断,体温并没有因为赵闲云的夺取而降低,反而有点升高,好像发了烧一样。
由于阿赖耶识的苏醒,姥爹知道自己的热量来源于平时吸取的阳光。他试着主动将体内的热量往赵闲云的体内传输,居然得心应手。
余游洋也出来了,见了屋里几个人的模样,吃了一惊,慌忙帮小米照顾罗步斋和竹溜子。
姥爹见罗步斋还在喘气,竹溜子的尾巴勉强摆了摆,心中稍安,于是闭上眼睛,全心将体内热量传送给赵闲云。
姥爹的眼睛闭上后不久就听到飒飒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皮肉可脱,种子长留,一如种子识!”一个听起来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姥爹的耳边响起。
姥爹急忙睁开眼睛,屋里还是那几个人,并没有其他人进来。刚才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赵闲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蠕动嘴唇说道。
“我?想起来什么?”姥爹温和地问道。
“想起你我之间的缘分……”赵闲云虚弱地说道。
“我们之间的缘分?”姥爹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赵闲云轻叹一口气,说道:“刚才你说‘皮肉可脱,种子长留,一如种子识’,我还以为你全部想起来了呢。其实……我看到你手里捏着枣核的时候就以为你记起来了。”
“我说的?”姥爹更加惊讶。
赵闲云轻轻地点点头,问道:“你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我捏着枣核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东西,但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姥爹说道。
赵闲云微微一笑,说道:“马秀才,你我在这里相聚,就是因为你这句话。你在大云山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你,还叫栗妙人帮我引见。我本不想说出这些事情,但是今晚我可能就死了,再不说可能没有机会了。”
姥爹越听越糊涂,但还安慰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赵闲云握紧了姥爹的手,继续说道:“其实我上辈子就见过你。那时你在一棵枣树下摘了七颗枣子,吃了枣肉,吐出枣核,然后说了一句话,说的是‘皮肉可脱,种子长留,一如种子识’。说完这句话,你就握着七枚枣核走了。但是我没忘记你,一直想着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