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成在狂叫声中一脚将睡在他被窝里的姑娘踢下了床。
姑娘在地下打了几个滚,衣服散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橙黄色稻草。李石匠的女人这才明白,睡在她儿子被窝里的不是女人,而是稻草人。而这个稻草人正是出自儿子李晓成之手。昨晚所有的把戏都是稻草人作的祟。
就在同时,一只黑色的野猫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黄色的瞳孔格外引人注意。
李石匠的女人想起昨晚的媒婆模样,这才知道那个媒婆原来是一只猫幻化而成。
“妈,是你把我的稻草人放到我被窝里的吗?”李晓成脸色煞白,仿佛是一张纸。乍一看,他也如一个稻草人。
李石匠的女人连忙将昨晚看到和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李晓成却不相信他妈妈的话。
被吵醒的李石匠急忙火忙来到儿子的房间,为妻子作证。
李晓成还是不相信。他认为爸妈为了逼他结婚已经着了魔,故意将稻草人塞到他的被窝里,然后合伙来骗他。
李晓成起床之后,立即去了他放稻草人的储藏室。储藏间里以前做好的稻草人全部不见了,只有尚未完工的残缺稻草人留在原来的地方。李晓成以前将储藏间整理得井井有条,稻草码放在悬空的楼板上,纸张放在一个木箱里。现在却乱成一团糟,稻草撒得到处都是,纸张不但乱撒,还有被踩的脚印。
李晓成跟家里大闹了一场,此后很少跟爸妈说话。
李石匠和他女人偷偷讨论,渐渐倾向于相信自己是受了儿子制造的稻草人的骗。他们觉得被稻草人耍了。不过他们认为自己被稻草人耍是因为他们太希望儿子找到媳妇。稻草人正是钻了这个空子。鬼作祟往往都是因为人有空子可以钻。没有空子可以钻的人,鬼是没有办法作祟的。
李石匠的女人以为儿子受此打击,会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搭理女人,故意跟他们执拗生气。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发现儿子跟一个陌生女人交往了。
由于李晓成还在跟家里人斗气,所以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提起过这个女人,更不可能给父母介绍。他偷偷地跟那个陌生女人约会,在田间,在地头,在山中。那个陌生女人不定时地出现,有时候一大早就来了,有时候在中午,有时候傍晚才出现。
李石匠的女人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没有去打扰他们。虽然儿子尽量避开她,但是她也尽可能躲着儿子,成全儿子的好事。
这就造成李晓成突然倒下之后,李石匠的女人还对那个陌生女人一无所知。
李晓成和那个陌生女人交往了两三个月后,那个陌生女人突然消失了。
陌生女人消失的那天,李石匠的女人凭着直觉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切。那天早上,她刚起床就听见外面有乌鸦在叫。她非常讨厌乌鸦,捡了石子朝那只乌鸦扔,想将它赶走。可是她扔得很不准,吓不到它。
听了乌鸦叫之后,她就隐隐感觉要发生什么事,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还是提心吊胆的。做饭的时候怕烧太大火,结果饭煮得半生半熟。拿碗的时候感觉不自在,结果打破了三只饭碗。喝茶的时候心里慌慌的,结果呛了一口。
那天李晓成一直在那个储藏间做新的稻草女人。自从认识了那个陌生女人之后,李晓成的储物间就没有增加过一个新完工的完整的稻草女人。
李石匠的女人说,她知道儿子虽然天天依然呆在储物间里,但是心思早已不如以前那样留在储物间里了。他手上的活儿是假忙,其实是在等待那个陌生女人的到来。他有时候从清晨等到中午,如果中午还没有来的话,他吃饭都不香,情绪也不太好。他有时候从清晨等到晚上,如果晚饭之前没有来的话,他会长吁短叹,甚至会将储物间里的稻草人扔出来,说他不知道怎么做稻草人了,手的比例不对,脸的五官画不好之类的。
李石匠的女人知道,儿子生的不是稻草人的气,而是那个陌生女人的气。
其实她也会跟着儿子一起等待那个陌生女人。清晨陌生女人就来的话,她就会一整天非常开心,没有任何牵挂。中午陌生女人来的话,上午她便常常心不在焉,绣出来的花颜色不对,缝补衣服的针脚歪歪咧咧。李石匠回来穿上了这种衣服就会开骂。晚上陌生女人来的话,她下午就会脚痒似的到处走动,不是在自家屋里走来走去,就必定去这家那家去聊家常里短。有时候她比儿子还着急。
只要那个陌生女人一出现,她这些症状就会消失。
可是那一天,她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看见那个非常熟悉的陌生女人出现。
吃晚饭的时候,她忍不住端着碗去村头逛,期待碰到那个陌生女人,期待那个陌生女人刚好跟她相向而行。她不会去跟那个女人打招呼,但是眼睛的余光肯定会全部放在那个女人身上。
可是期待落空了。
直到快睡觉了,那个陌生女人依然没有出现。
她见到儿子翘首企盼的样子,心里默默祈祷:“你快出现吧,你快出现吧”。她比任何一个热恋中的恋人期盼另一半到来还要着急。这简直成了她和那个陌生女人之间的恋爱。
万家灯火的时候,她猜想那个陌生女人不会出现了。
万家灯火熄灭的时候,她还尽力多留了一会儿灯。她担心那个陌生女人深夜来,担心那个女人来了之后见屋里没有灯火就转身离开。
她还特意跑到村头去,回头看自己家的灯火够不够亮,会不会被窗棂子刚好挡住。她想象着自己是那个女人,看到灯火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李石匠家里的灯亮了一晚上。
可是没有等来想见的人。
李石匠的女人听到她儿子转辗难眠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李石匠的女人照常去儿子的房间叫他起来吃饭。可是喊了好几声之后,她还是没见儿子起来。自从上次儿子认为是他们将稻草人塞进被窝之后,她不再去床边揭开儿子的被子。
李石匠的女人见儿子不起来,便隔着一层被子抓住儿子摇晃,叫他起来。
她想到了儿子第二天早上会不开心,或许眼圈很深,或许脸色难看,或许故意跟她吵架。她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变成一具活尸。除了他还有微弱的气息,有体温之外,其他地方看不出他还活着的迹象。
她将儿子拖起来靠墙坐着,她儿子还是闭着眼睛,闭着嘴巴,像睡熟了一样。
她顿时慌了神。李石匠不在家里。她只好靠自己处理。她狠心地给了儿子几个响亮的耳光,想打醒他。可是李晓成除了脸上出现了几个手指印之外毫无其他反应。她又用凉水擦洗了儿子的脸和手,儿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一遍之后,她立即认定是那个陌生女人勾走了儿子的魂魄。而那个女人正是因为勾走魂魄已经得手才不再来这里了。
在前一天她的预感实现之后,她便坚信这一次的预感——儿子的魂魄被那个女人勾走了。
她早就听说过画眉村马秀才的名声,急忙来找姥爹求助。于是,这才发生了她在老河那里遇到姥爹的一幕。
她没想到姥爹会带一个美女一起来李家坳,更没有想到一只怪异的老鼠也跟着姥爹来到了她家里。
在她说到穿一身黑衣的媒婆时,一只老鼠在马秀才的脚下吱吱叫。
她正要打那只老鼠,马秀才却说那只老鼠是他的朋友。
“马秀才,你能帮我找回我儿子的魂魄吗?”说完整个过程之后,李石匠的女人乞求道。
姥爹为难道:“你一不知道那个陌生女人姓甚名谁,二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要找回你儿子的魂魄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谢小米说道:“你不是掐算非常厉害吗?刚才还跟吴婆婆那边的人比试了。现在你用同样的方式掐算一下,就把李晓成的魂魄当做是一个动物,算算他会走到哪里去。这不就可以了吗?”
李石匠的女人急忙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听说人家东西丢了都会去找你掐算丢在哪里了。你就把我儿子的魂魄当做丢失的东西,算算我儿子的魂魄现在在哪里吧。”
姥爹先对谢小米解释,后对李石匠的女人解释,说道:“刚才掐算预测黄狗黑狗哪个先起来,那是因为狗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不知道我们比试的是它们谁先起来。如果它们能听懂人话,故意跟你反着来,那掐算结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至于丢了的东西,它是不会移动的,你算到它在哪里,它就在哪里,不会改变。而李晓成的魂魄如果真是那个陌生女人勾走的,她肯定知道你要找回去,所以会刻意躲避。这就跟狗能听懂人话,丢了的东西可以自己移动一样,这就算不准了。”
“那怎么办?”李石匠的女人发愁道。
姥爹瞥了一眼脚边的竹溜子,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过这要让我的竹溜子朋友冒非常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