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知春这几天心情不错。路平支行发生了建国以来罕见的重大案件，惊动了国务院和银监会。但是因为发生案件的主要原因不在省分行，所以商贸银行总行并没有过多地追究苗知春的责任，除了责令他写出深刻检讨，就干部任用问题吸取教训之外，只给省行主管资金业务的副行长兰霞一个行政记过处分了事。
快下班的时候，苗知春找兰霞谈了话，希望她能够正确理解总行和省行党委给她的处分。兰霞的态度很平静，对他说：“行啊，给个记过就给个记过吧，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不处理个把人也说不过去。反正我明年就退休了，多背个处分也无所谓。”
苗知春说：“既然给了你记过处分，年末的时候，就要影响到你的年终奖金，估计会比往年少十万元钱，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会从其他的渠道给你补偿的。”
“这还算够感情。”兰霞满意地说。
苗知春想了想，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兰霞，就又说道：“前一段时间你曾经跟我提过你的一个什么亲属想调进我们商贸银行，我一直没有办，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商贸银行系统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革，人事关系全部冻结，想进一个正式员工很难的，这件事你也不要怪我。”
“这我也知道，你也不要太为难。这个亲属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她们单位不景气，所以想调进咱们商贸银行。”
“要不这样吧，先以代办员的身分把她调进来，挂到城区的某个储蓄所，等全行人事关系解冻后，再想办法转为正式职工，你看行不行？”苗知春问。
“现在也只好怎么办了，不过你说话可要算数，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转为正式职工，否则让她一辈子做代办员可不行，如果那样的话，她一个国家正式干部，还不如不来咱们行呢。”
“你就放心吧，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的。”苗知春肯定地说。
这时，唐明皇敲敲门，躬身走了进来：“两位老板都在啊，我们赞助市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风采大赛今天晚上就要举行了。按照原定计划，我们今天晚上的安排是这样的：一会儿下班后，请各位领导到食堂用晚餐，然后集体乘车去学院。比赛前，省行领导班子成员将与学院方领导进行会晤，就双方扶助贫困学生活动进行磋商。大赛于晚七点正式开始，届时省、市电视台将进行全省范围内的现场直播。比赛后，行领导将接见获得大赛前十强的获胜选手，并当场确定各自的扶助对象。”
“安排得还挺紧凑的呢。”兰霞说。
苗知春看了看表，说：“走吧，一起去吃一口饭。”
唐明皇陪同两个人下楼来到省行机关食堂，这里专门为行级领导开设了贵宾餐厅，每餐五个凉菜，五个热菜，还有五种主食和五种水果，种类相当丰富。当然，供省行处级干部用餐的小型自助餐厅的饭菜就要比贵宾餐厅简单一些，每餐四凉四热，三种主食，三种水果。到了科级干部以下的普通员工自助餐厅，就更简单了，三凉三热，一种水果，还是定量供应。就餐费用方面，行级领导免费；处级干部每餐个人支付三元，行里补贴五元，共计八元钱的伙食标准；普通员工每餐个人支付三元，行里补贴三元，共计六元钱的伙食标准。食堂整体外包给知名物业公司，确保每餐干净卫生，荤素搭配，营养合理。这些都是唐明皇一手操办的，总的来说，全行上下还算满意。
今天晚上，因为有省行办公室统一安排，省行所有行级领导、处级中层干部及部分员工代表都留下来吃晚饭，饭后将统一乘坐大客车赶往市服装设计学院参加学生风采大赛。
鲍达和黄希瑞已经到了餐厅，杜念基还在香港办案，在家的四位行领导坐下来吃饭。兰霞问鲍达腰部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鲍达说：“没什么事了。说来也怪，原来我就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结果经过这么一摔，反倒摔好了，腰也不怎么疼了。”
黄希瑞说：“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也许经过这么一摔，把那片突出的腰椎摔进去了呢！”
苗知春笑着对鲍达说：“你的腰是不是没问题了，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得需要你媳妇验证后才算数的。”
“你个老没正经的！”兰霞说，几个人笑了起来。
听了苗知春的话，鲍达心想：肯定是没问题了，已经跟凌小姐验证过了。
兰霞问苗知春：“念基行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苗知春说：“上午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进展得比较顺利，抓到了徐立凡的堂兄、堂嫂和他的妹妹，现在这几个人正由香港警察负责审讯。你们说怪不怪，念基竟然在香港国际机场碰上了于晓东，要不是不明真相的香港警察在里面胡乱搅和，念基就抓到他了。”说着把杜念基在香港国际机场遭遇于晓东的事情讲给几个人听，几个人无不称奇。
鲍达说：“杜念基当个纪委书记是够称职的了，路平的案子，是他第一个发现苗头的，在破案的过程中还提供了很多线索，现在在香港又差一点儿抓到主犯，我看他怎么有点儿像个前苏联的克格勃呢？”这话明显有点儿酸，几位行长听了没有表态。
苗知春说：“下午我跟驻扎在路平的专案组组长通了电话，他跟我说：按照目前案件侦破工作的进展情况，有必要派人赶往加拿大追踪于晓东的下落。现在他们正向国家公安部、司法部报告，由这两个部委协调加拿大司法部门给予法律援助。到时候我们省行肯定也要派人跟着去的，我看就让念基去得了，让他把这件事跟踪到底。”
“他去肯定行，我看他是个破案高手。”鲍达说。
兰霞和黄希瑞也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黄希瑞说：“应该提前把念基行长出国的手续办好，别到时候来不及。”
苗知春说：“我让唐明皇去办了。”
吃完晚饭，几位行长分别乘坐各自的专车赶往市服装设计学院。
同院方领导的见面会很简单，苗知春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同几位院长寒暄了一下，就把扶助贫困学生活动的总体事宜指派给省行相关业务部门具体负责：零售业务处负责办理教育助学贷款，党务工作部负责开展商贸银行员工同贫困学生“一帮一，结对子”活动，工会工作委员会负责号召全行员工向贫困学生的募捐活动。如此等等交待下去，院方领导自然非常满意。
晚上七点，大赛正式开始。四位行领导均被聘请为嘉宾评委，被安排在T型舞台左侧的第一排，他们手上有各位参赛选手的详细资料和评分表格，此时唐明皇把事先同苗知春拟定的前三名人选姓名编成手机短信，秘密地发送到了鲍达等三位行长的手机里面。兰霞看了，瞥了瞥嘴，趴在苗知春的耳朵上低声说：“比赛就比赛呗，还搞什么名堂？”
苗知春笑了笑说：“你看看我的审美水准怎么样吧。”
院方聘请的正式评委同样也是四个人，被安排在T型舞台右侧的第一排，其中有学院院长一人，其他三人则是从省里请来的专家。当然，院长的选票会同唐明皇的部署完全一致，这样即使其他三位评委对前三名的人选再有什么出入和分歧，也不会影响到商贸银行事先确定的大局。
比赛内容和规则既体现了学生风采大赛的特点，也兼顾到了模特专业学生的专业特长，分为：泳装、旗袍、便装和时装等四项服饰展示，朗诵、测试、才艺和歌唱等四项能力展示。
T型舞台的正前方是市服装设计学院的全校师生和商贸银行的职工代表，那里早已经是锣鼓喧天，喇叭声咽，现场气氛十分火爆。
由于第一场比赛是泳装展示，所以一下子就把现场的气氛挑逗到了高潮。二十名决赛选手整体亮相之后，台下并不占多数的男性嘉宾就用嘶哑的嗓音盖过了伴奏音响声，他们不在乎选手的三围比例和体型衡量的标准，只知道脱光了就比穿着衣服好看。好在评分的表格没有掌握在他们手里，否则真要把这场学生风采大赛变成一场“看谁穿得少”的“肉搏战”了。
根据抽签结果，童颜被排在第十五名的位置上，虽然出场次序不占优势，但是她通过长期刻苦的训练和形体塑造，已经把自己的身材发挥到了一个女孩子难以达到的境界。三围标准，体型匀称，台步规范，展示能力强等等这些专业术语已经不能概括她的模特天质，她的皮肤散发着青春的色泽，她的形体同时洋溢着处女的稚气和成熟的魅力，她姣好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坚定而自信的微笑，仿佛这种微笑天生就写在她的脸上似的，从来不用刻意表演，从来不用刻意展示。
正是因为童颜的与众不同，每当她出场展示的时候，台下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就会被些微地压抑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忍心对这个如此清纯的女孩儿发出近乎猥亵的狂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用艺术和审美的眼光欣赏着她的表演，她用自己纯艺术的展示净化了他们躁动而狂乱的心。可以说，童颜自始自终地用自己的美控制着现场人们的情绪。
在便装和时装展示阶段，童颜穿着的服饰在质地、样式、色泽以及流行趋势等方面明显胜过其他选手很多，别的女孩子只不过是把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罢了，而童颜的服装与她的体型、气质形成了很好的默契，使服饰与人浑然一体，无比和谐。
鲍达看了童颜的服饰展示，不禁有些沉迷地说：“这个女孩子的服饰始终追随着国际时尚杂志《ELLE》确定的时装流行趋势，并且很好地与自己的潜质相融合，达到了浑然天成的效果。”
几位行长听了，都笑着说：“有了鲍行长这样的评价，谁不把她评为第一名，谁就明摆着是‘土老冒儿’了。”
“不过，这姑娘的眼睛怎么好像被别人揍了个乌眼青似的？”黄希瑞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鲍达听了，憋不住笑了起来，说：“她化的是现在刚刚流行的‘烟熏妆’，这种妆最适合服装模特在Ｔ型舞台上走秀。”
“还乌眼青，你被卖虾的小贩揍了个乌眼青，就以为别人都是乌眼青了？”苗知春笑着说。
几位行长捂着嘴，笑成了一团。
兰霞和黄希瑞笑罢都说：“我们可看不惯这种化妆，女孩子家上台表演，涂上红嘴唇儿、抹上红脸蛋儿就行了呗。”
鲍达摇摇头，耐心地解释说：“那都是老皇历了。模特行业讲究的就是‘流行’和‘时尚’四个字，什么事都要紧盯着巴黎和罗马，人家时兴穿皮草，你也就要穿皮草；人家时兴化‘烟熏妆’，你也就要会化‘烟熏妆’，否则就是落伍，迟早会被淘汰掉的。你们看那几个女孩子，只是化了很常规的舞台妆，档次上就比这一个差出了一大截。”
“噢。”几位行长不甚了了地应道。
在能力展示阶段，童颜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歌，一首曾经十分流行的，普普通通的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这是台湾歌手孟庭苇演唱的一支通俗歌曲，但是经过童颜的演绎，就有了特殊的味道。她用自己近乎凄婉的声音，充分地表达出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儿失恋之后的痛苦和无奈，悲伤和叹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即将赢得桂冠的童颜会唱出这样一首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把这首歌唱得如此哀宛，如此深情。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童颜不是在竞技，不是要和什么人一争高下，她只是在倾诉，在倾诉一个少女的衷肠；她只是在表露，在表露一个少女的失意。很多人流下了眼泪，他们被童颜的柔情所感动。无数人低下了头，他们在童颜的清纯倩影之下自惭形秽。
角落里，唐明皇投入地欣赏着童颜出色的表演，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几乎是呻吟着说：“作孽啊……”
嘉宾席上，苗知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眯缝着眼睛，笑了。
郑风也坐在学生风采大赛的观众席上。作为城区高明路分理处的主任，他得到了一张观摩比赛的入场券。为了感谢鲍淳鑫此前为自己提供的帮助，他特意又找人要了一张入场券，拉着鲍淳鑫一起来欣赏童颜的精彩表演。
那天在电影院里，郑风和童颜被电影《神话》的曲折情节深深地打动，两个人的嘴唇吻在了一起，两颗年轻的心也贴在了一起。
这一段时间以来，为了备战学生风采大赛，郑风和童颜都投入了很大精力。服装是一个关键问题，童颜对参赛服装有着专业甚至苛刻的要求，在走遍省城几家名牌服饰专卖店之后，仍然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的时装。为此，两个人偷偷地去了一次北京，在北京的王府饭店、国贸商场、东方新天地、燕莎、赛特，童颜对夏奈尔、范思哲、迪奥等国际着名品牌女装流连忘返，爱不释手，郑风则拿着信用卡狂刷一气，几套衣服下来，花了五万多元，把童颜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郑风就笑着逗童颜说：“不要小家子气，只要你在比赛上获得好的名次，我就是把信用卡刷爆了也心甘情愿啊。”
从北京回来后，郑风还借鉴目前很多电视台选秀节目的形式，别出心裁地为童颜组织了比赛现场亲友团。本来童颜在服装学院就有很多崇拜者和追随者，所以组建亲友团并不费力，一个广告发出去，就有很多男男女女的学生报名参加。郑风为他们添置了颜色统一，前胸后背印着支持童颜夺冠的标语的Ｔ恤衫，制作了印有童颜大型写真的画板，购置了荧光棒和拍手，确保童颜的亲友团是各个参赛选手亲友团中阵容最大、配置最高档的一个。
几天前，郑风和童颜去了省电视台，见到了通过熟人介绍的化妆老师。
化妆老师仔细地端详着童颜的脸，像审视着一张即将由她来作画的白纸：“椭圆形脸廓可谓公认的理想脸型，化妆时要注意保持其自然形状，突出其可爱之处，不必通过化妆去改变本来就已经非常俊俏的脸型，所以说，这个女孩子的脸最具有化妆的根基和条件。”
童颜听了化妆老师的话，脸禁不住红了，不无得意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风。
化妆老师拿起粉底刷轻轻地在童颜的脸上游走，似乎很害怕不小心破坏了她那娇嫩的皮肤，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述，仿佛在得意地向别人推介自己的一幅杰作：“正因为椭圆形脸勿需太多的掩饰，所以化妆时一定要找出脸部最动人、最美丽的部位，而后加以突出，以免给人平平淡淡、毫无特点的印象。说句实在话，在省内的演艺人员当中，除了林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理想的脸型。”
童颜睁开了眼睛，兴奋地问：“您也认识林茵？”
“那当然了。”化妆老师不无得意地说，“只要林茵在省里上镜，都是请我去给她化妆的。今天我看到了你，就想起了她，唉，她可真是个苦命的人儿啊。”化妆老师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郑风赶紧把林茵去韩国整容的消息告诉了她，化妆老师这才高兴了起来。
童颜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给林茵化过妆的老师，一定错不了的。
也许是因为听到林茵的好消息而高兴了起来，化妆老师说：“今天我就给你们两个年轻人露一手，展现一下我化‘烟熏妆’的手段！”
“‘烟熏妆’？让烟熏过之后，那不是满脸黑黑的了么？”郑风吃惊地问道。
一句话说得童颜和化妆老师都笑了起来，化妆老师耐心地解释道：“‘烟熏妆’可不是让烟熏过的妆，这种化妆技巧最早是由T台和视觉系明星们发展起来的，而后便如星星之火一般势不可挡地流行开来。世界权威时尚杂志曾经预言，2007年之后，烟熏妆必定成为最流行风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