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发下了重誓,蒋耀这个逆子,当真成事不足,他怎么敢当面忤逆皇上?还用太子来压皇上?如果太子真的想落人口实,还容这个皇上执政到现在?他不会早废了皇上?
这么多年供养着这个尉迟宗,不就是为了一个好名声?
他虽然有权有势力,但是幽幽之口,百姓的议论,他不能不在乎!
蒋明銮心里一阵大乱,前天唐家一下子垮了,他已是有了警觉,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的动作这么快,只三天不到,他就开始对付自己了,蒋明銮知道,对付自己不是尉迟宗的目的,他们的父子之战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棋子罢了。
“是吗?先是意图毒杀朕,后蒋耀大逆不道,这也是忠于朕的表现?”尉迟宗看着蒋明銮的样子,心里大爽,他们这些人也有今天?
他不禁暗暗的感谢刘昌,若不是他的计谋,陷害顺妃,自己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这人世间,再怎么样的人,也怕这公理二字。
是的,他不是偶然才来这彩虹轩的,是接到了刘昌的密报,告诉他一切准备稳妥,只须他来喝杯茶,看来,这点小毒,自己中的真是值得。
看着尉迟宗阴沉的脸,蒋明銮知道今天自己若想安全走出这个皇宫,不太容易,他想到这里,跺脚大骂道:“这个蒋耀逆子,当真是老臣家门不幸,也怪老臣平日教导无方,皇上砍了他,是他该死,若皇上不相信老臣,君让臣死,臣死而无憾,只是老臣当真无半点不臣之心,还望皇上在老臣死之后,放过老臣的家人们。”
尉迟宗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他的狼狈之态,他伸手扯过床缦,缓缓的擦起剑来,屋内的气氛很是窒息,只听到沙沙的擦剑声音,还有不知道谁的牙齿在打战,那些宫人们,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害怕才见怪呢。
蒋明銮跪在那里,心里等着尉迟宗的剑随时刺进自己的身体。
终于尉迟宗缓缓开口:“朕想起你们蒋家数次战功,也有功于社稷,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只是你一时糊涂,朕宽宏大度,暂时将这件事情记着,至于你的脑袋,就先存着吧,不过,死罪能饶,活罪就不能免了,蒋明銮听旨,着你教子无方,裭夺你宁国公的封号,降为永平候,以后自当谨慎言行,更该忠于社稷,忠于朕,若再有异动,定斩不饶,着你悔悟及时,蒋耀虽为乱臣,你亦可领回尸首,但不得大葬,退下吧。”
“老臣领旨谢恩,那小女之事?”蒋明銮仍旧关心顺妃。
“顺妃的封号一并裭夺,降为美人,永远不许出幽梦宫。”尉迟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情中少有的狠厉。
蒋明銮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后果,是以,更是替顺妃谢恩。
他出去,有人抬着蒋耀的尸首跟在他的身后,蒋明銮咬着牙,脚步虽然踉跄,眼底也充着血,但腰身还是挺直的。
刚出幽梦宫就看见尉迟寰匆匆近前:“宁国公,到底何事?”
他一眼看到了门板上盖着白布的尸首:“这个是蒋耀?”
“太子呀,请恕老臣不能多做停留,不知何人背后指使宫女下毒谋害皇上,而那宫女一口咬定是我蒋家之人所为,皇上杀了……杀了耀儿,老臣现在已是永平候,还请太子保重。”后面一句话声音很低,意味深长。
尉迟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而蒋明銮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此刻他心里复杂得他自己都不明白,等太子回过神,他们已经离开了。
尉迟寰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那一大滩醒目的血迹,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而此刻尉迟宗已大步地走出来,走到尉迟寰面前的时候,尉迟寰施礼:“儿臣见过父皇。”
“你来晚了。”尉迟宗只说了这四个字,步子都没停,从他身前径直走过,甚至还带着一阵风。
尉迟寰没有抬头,仍旧保持施礼的姿势,眼睛看着地,眼底的怒气慢慢地竟然化成了笑意,只是那笑太过冷森,吓得旁边的人不敢直视。
“是呀,儿臣来晚了。”他幽幽地道,像是在回答刚才尉迟宗的话。
他是来晚了,他是没有料到他父皇的动作会这样快,还这样利落。
而且如此狠绝,是自己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的。
想着,他心里一阵的恶寒。
尘安宫。
顾如尘有些心神不宁,走来走去,幻月不在宫里,木长行和顾安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前,他们一直在警戒着,知道今天有任务,而且这任务非比寻常,虽然没有他们的份,但保护尘安公主,却是他们永远的任务。
终于,窗子一响,一个身影利落地飘了进来,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形像,顾如尘递过了丝帕子,那小宫女接过在脸上抹了抹,就变成了幻月,她眼睛里透着兴奋:“公主,奴婢从头观看到尾,就在屋梁上,谁也没有发现我。”
“快说,怎么样了?我们的计划可是顺利?”
“顺利,比想像的还要顺利,没有想到那个桃夭那样的烈性,她撞柱自尽了。”说到这里,幻月叹了口气,像是在替桃夭可惜,不过很快道,“她也算是死得其所,我会记得给她多烧纸钱的。皇上杀了蒋家的三公子,把宁国公贬为永平候,顺妃被贬为美人,永远不能出幽梦宫,尉迟寰也听闻了消息,不过他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了一具尸体,和一个痛失爱子的老头儿,皇上这会儿看起来比先前多了几分刚性,看来,我们的最终目的,很快就会达到了。”
原来那桃夭本来只是想逃出宫,被幻月发现了,冷嘲热讽的,说要是自己就去下药毒杀顺妃主仆,结果她真的决定去了,那断肠草还是她给她提供的,一直到她看见桃夭混进了彩虹轩,她才给外面的人发了消息,结果正如预料的一样,其实,哪怕这个桃夭下毒不成功,皇上还有第二套方案,他会自己下毒,毒杀自己,然后陷害蒋家的人,好在,没用到第二步,因为有桃夭在,一切更是顺理成章。
刘昌很快得知了消息,知道蒋家算是完了,他高兴地在府内大摆宴席,是专门为宋世安准备的,在他眼里,宋世安就是上天送给他的活神仙。
这蒋家的胜利让刘昌暂时忘记了刘勇的去世,难得府内这会儿还有些喜气。
尉迟宗回到了寝宫,原本挺直的腰板一下子塌了,坐在床上开始喘粗气,到底上了岁月,这一番下来,他整个人都虚脱了,更加上他体内还有余毒,所以,剑也丢了,只躺在床上,闭目调息,偏偏的这会儿顾如烟求见,尉迟宗拒绝。
顾如烟在门口急得走来走去,最后只得返回如意宫。
她听说了所有的情况,但是她觉得皇上有可能是冤枉人了,这里面一定是顾如尘捣了鬼,因为百合脑后的那个大包很说明问题,一定是有人从院子里出来,不想被她看见才灭的口。
顾如烟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哭丧着脸的百合:“你真的没有看清是谁吗?”
“奴婢是被人从后面打伤的。”百合眼睛一直含着泪,这会儿突然地开始哭了起来。
顾如烟皱着眉头嫌恶地道:“太医都说没事了,你哭什么?”
“奴婢失礼了。”百合硬压抑着道。
“好啦,你下去吧。”顾如烟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她可没有心情哄小孩子玩。
她却不知道百合哭是为了什么,百合出了屋子,眼睛看着幽梦宫的方向,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顺妃娘娘会这般倒霉,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当初她还承诺,等自己表现好,她就让自己出宫,甚至还给嫁妆,可是现在,她为自己悲哀。
尉迟寰坐在书房里,范鹤轩头一次没有站在角落里,而是在尉迟寰的面前走来走去,半晌,突然站定:“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范家了。”
尉迟寰看了他一眼,点头。
范鹤轩深吸了口气:“太子,我们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我们最后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不如现在就逼宫。”
他的话让尉迟寰愣了一下,在椅子上坐直了腰身,但随即又垂了下来:“皇上每一件事情都做是特别漂亮,我们没有半点可以反驳的地方,我们没有理由逼宫。”
“这蒋家怎么这么大胆,敢去谋杀皇上。”
“你真的认为是蒋家人做的?”
“难道不是?”
尉迟寰没有回答,但那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范鹤轩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敬佩:“看来皇上是宝刀未老。”
尉迟寰瞪了他一眼,他住了话头:“那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们该怎么办?”
“我还想让你告诉我呢。”尉迟寰淡淡地道。
范鹤轩便不出声了。
他又不是谋臣,他若是有顾如尘那两下子,就好了。
至少能对付程紫霜绰绰有余。现在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自己跟没看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