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也找不到妈妈了,小小的天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拼命地哭啊哭啊,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虽然妈妈会喝斥她,会把她关在房间里,可是天爱知道妈妈是爱她的,那一次妈妈醉酒的时候摇晃着她小小的身体对她说:“尹天爱,你记住了,你才是尹家的大小姐,你才是尹家的继承人。”她会对她喊,“尹天爱不许哭,你只有靠自己,靠自己明白吗?”
天爱知道妈妈是爱她的,那个凛冽骄傲的女人心里是爱她的。她知道,她知道啊!
以后她再也没有妈妈了,再也没有人骂她打她喝斥她了,再也没有人疼爱她了。天爱哭的快要断了气,然后她跑过去跪在妈妈的身边,拿起毛巾一遍一遍擦妈妈的脸,妈妈那么爱漂亮,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一夜之间天爱长大了,年仅五岁的孩子早熟地像个大人,她安静着,从不吵着要妈妈。半年后,爸爸再婚了,继母带着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搬了进来。继母不喜欢她,总骂她是个扫把星,她也不回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妈妈曾经说过这样的不值得和她说话。
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也是个小讨厌鬼,总抢她的玩具。天爱才不让他,直接把他推出去关在门外。有一次,他偷拿了天爱的布娃娃,那个娃娃是妈妈缝给她的,天爱把她放在枕头边,谁也别想碰。这一回她可气坏了,一把把布娃娃夺过了,顺手把弟弟推倒在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弟弟哇哇大哭,小天爱忽然又回转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哭什么哭,真没用,尹家的人从来都不哭!”
小小的个子站得笔直,说话还奶声奶气,却紧紧绷着小脸,眼神那么不屑。这一幕正好落入尹家老爷子的眼里,那只老狐狸当场抱走了天爱,开始了尹家继承人的特训。
很多年以后,当天爱九死一生终于坐上了尹氏集团总裁的位子,那一天她独自驱车去了童年的别墅,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那是自妈妈去后她第一次流泪。她想告诉妈妈,她做到了,她才是尹家的大小姐,尹家的继承人,她爸爸和继母花每一笔钱都得经过她的审批,她已经替她教训了那个女人,可是妈妈却看不到了。
所以当天爱在这个世界看到柳轻如的时候她是多么欣喜,她的性子是比较像岚姨,可天爱却当她是妈妈啊,捂在心底二十几年的妈妈呀!柳轻如便是她的逆鳞啊!
前一世她没有能力保护妈妈,这一世她再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她甘愿沦为尹凤轩的棋子嫁到天朝,以换取母后的平安。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你说她怎能不恨尹凤轩?怎能不恨独孤行!
妈妈不在了,孩子没有了,锦绣,芳菲,柳嬷嬷都不在,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独孤行,你不是也想让我死吗?不,我才不会等你动手呢。
天爱找出所有红色的绸缎,剪成长长的绸带,挂得满宫殿都是,然后她歪着头打量着,真喜庆呀,她笑了。天爱坐在镜前,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极其妩媚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天爱踮着脚尖旋转,这场景真像大婚那一日啊。天爱拿着火折子四处走,经过之处点点火光燃起,天爱白色的身影穿梭其间,真是好看啊!
殿内很安静,只有火势悄悄蔓延的声音,很快火越着越大,栖凤宫外似乎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却没有一个人推开栖凤宫的大门。
火,蔓延了整个宫殿,天爱站在火中,微笑着望着这一切,她的笑声那么清脆响亮,像春日中娇美如花的少女。突然她脸色一凛,眸底炽烈如血,烧吧,烧吧,把这一切都烧光吧!
独孤行,我以我命为誓,诅咒独孤氏的江山断送你手!独孤行,我以我血为誓,诅咒你此生不得善终!烧吧,都烧光吧!独孤行,我等着你!
“这是来自地狱里的火,会把人烧成灰烬,风一吹,就灰飞烟灭了。我终于解脱了,妈妈,女儿来见您了!”天爱声音那么飘忽。
熊熊大火中,那白衣女子如浴火凤凰般周身是耀眼的光芒,笑声越来越亮,似有直达天庭之势。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水泼不灭,直至自己燃尽熄灭。这场火后,栖凤宫一片残垣瓦砾。皇帝下旨,此处列为禁地。宫人们行走全都避讳三舍!
嘉和七年春。
艳阳天,杏花吹满楼。
京城最大的酒楼吉祥阁里高朋满座,小二穿梭于各桌之间,十分忙碌,可以看出生意的火爆。
酒楼开门做生意,笑迎四方客。若是细心便会发现吉祥阁和别的酒楼有些不同,那就是它的包容性,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商贩走卒,只要你付得起饭钱,均可登堂入室受到伙计们的殷切招待,绝不会因你衣着朴素而受到冷落。
而且这吉祥阁的酒菜确实是好,分量足,味道够,久而久之不仅京城本地人爱到这里吃饭,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大都喜欢到这里来。所以这吉祥阁的生意是最好的。
人多了,杂了,聚到一起难免会说一些奇闻趣事。看,东北角的那桌上的那个络腮胡子,“大哥,这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比咱西北繁华多了,从街上通过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呢。”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中年人说:“那是,要不怎么叫京城呢?只两年之隔这京城的人多了可不止一倍啊!”他品着酒很是感慨。
旁边一个本地模样的人开口说话了,“这位兄弟你就有所不知了,若搁在平时这人也没有这么多,这不是赶上圣上娶妃吗?”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络腮胡子果然很感兴趣,“圣上娶妃?咋个回事呀?”
本地人立刻得意地说道:“二位是关外人吧?难道没有听说天朝和西岳的战事?”顿了一下他又说,“嘿,打得那是一个惨烈呀!”
“不是早就停战了吗?不然我们哥俩也到不了京城。”络腮胡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和圣上娶妃有什么关系?”一看此人就是个急躁脾气。
“那关系可大了?你知道圣上要娶的这个妃子是谁吗?”本地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是谁?”
“西岳的天琳公主。”本地人洋洋得意,“要说这天琳公主啊,那可是西岳第一美人,京城中多的这些人都是从四乡赶过来看天琳公主的。”
“天琳公主真有那么美吗?”络腮胡子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信。
“那当然了,据说天琳公主出生便身带异香,半岁能走,七月会言,三岁上拜在琴圣门下学琴,五岁便已初具天人之姿……”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嗤笑打断,本地人不乐意了,“怎么,这位兄弟不信?”
那位发笑的是位穿蓝衫的中年人,看打扮气势像是个读书人,“不是不信,而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就不信这天琳公主再美能美过玉贵妃娘娘,三年前玉贵妃娘娘入京大家伙都是看到的,那容貌,真是绝色倾城。”那人说着摇着头,一副遥想当年的样子。
“可惜红颜命薄,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了。”另一个人惋惜说道。
“听说玉贵妃娘娘去了后,圣上伤心欲绝,一把火烧了栖凤宫。”
“是呀是呀,圣上说,‘世上再无玉贵妃,留着栖凤宫何用?徒增伤心。咳,咱这位圣上也是个痴情的人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感叹着那位已故的玉贵妃,曾经的西岳七公主的美貌,唏嘘着她的红颜命薄,但对于她辞世的原因却没一个人提起,这也理所当然,皇宫里的事情岂是平民百姓能知道的?
吉祥阁二楼的雅间里端坐着一位年轻公子,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袍子,袖口和下摆处用金线绣了细细碎碎的小花,款式虽然简洁,却掩不住他通身的贵气,而且还和他的气质十分相称。
他身形不甚高大,甚至有些羸弱,但身板却挺直地似六月的荷,一双眼睛清澈澄碧,嘴角翘起注视着你时,让你觉得如沐春风。
他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微笑着,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底。
“京城多风雨啊!”许久他出声,那声音如珠玉叮当,十分好听。
哦,对了,雅间里还有一位少女,普通的衣着,普通的相貌,安静而漠然地坐在那里,让人很是好奇她和这位贵公子的关系。
婢女?不像,谁见过和主子同坐一起的婢女?红颜知己?也不像,毕竟这少女的样貌和年轻公子差得可不是一两个等次。
就在此际,年轻公子放下了酒杯,望了一眼外面的大好春光,懒懒说道:“锦绣,我们回去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他叫的是锦绣。灿烂如锦的锦,绚丽如绣的绣!
而那个平凡无奇的少女则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一个王朝的兴盛与否,看它的商业发展即可略知一二。说到金陵朝的商业便不得不提这样几大商业世家。
西北的连家,江南的苏家,还有京城的夏家。这三家都是屹立上百年的大家族,生意遍及全国各地,把持着金陵朝的经济命脉。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不高,别看这三大家族看着风光显赫,但真正的有权势的士族打骨子里看不起他们,嫌弃他们的粗鄙和满身铜臭,时不时的就要为难一下他们。所以要做好生意就先得和当官的有权的打好关系。所以皇商是他们争夺的重头戏。
找棵大树好乘凉嘛!你想,打着朝廷的旗号做生意,哪里能亏了去?所以各项贡品的竞争都十分激烈。每年各家都会早早的来到京城,等待着内库开库的日子。今年离内库开库的日子还有一个半月,苏连两家的主事都已到了京城,卯足了劲想要多分得一些贡品生意。
但今年三家的心里都有些隐动,因为今年的形势似乎和往年不同,以往是以三家为主的竞争,但今年多了一个人分羹。
从去年起生意场上杀出了一匹黑马,一家名为“楼外楼”的商号迅速崛起,短短一年便有与三家并驾齐驱之势,速度之快,财力之雄厚让人十分吃惊,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楼外楼的当家主子甚为神秘,据说他极少出现在人前,平日出面打理生意的是他的管家莫成歌,起初大家还以为莫成歌是楼外楼的主子呢,后来楼外楼和京城聚宝斋定契合作,大家才知道楼外楼的主子另有其人。
那一次也是楼外楼的主人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据聚宝斋的管事讲,莫成歌从一辆黑色的马车中迎出了一位华贵公子,长得那是一个好看啊!莫成歌口称公子,态度十分恭敬。进了室内介绍才知这才是楼外楼的当家主子,大家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一边心中暗暗惊讶他的年轻。
这公子看起来倒是和善,行事却颇为奇怪,一开口便引着你的思路跟他走,三言两语就将契约谈妥,然后大笔一挥签上名字:小七。
是的,小七,他说他叫小七。没有姓氏,也不像个正经名字,聚宝斋上至老板,下至在场伺候的小厮都愣住了,这么一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咋叫这个名?当时有一个管事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公子排行第七”,那公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是,只是因为喜欢这两个字。小七,小七,像茶香流转于齿间,多好听呀!”
众人皆呆立,至此再提到楼外楼的主子,大家都唤一声“七公子”。但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在悄悄传播着,说这七公子实则是七姑娘,理由是哪有男人长得那般好看,身上还带着股幽香?也有人反驳:七公子怎么会是女人?女人能撑起这么大的商号?一时间,小七是雌是雄,反倒扑朔迷离起来。
小七是男是女,夏、苏、连三家并不放在心上,们感兴趣的是小七的来历,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越来越吃惊。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竟没查到一点有用的消息,这小七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他的身世居然什么都查不到。
于是关于楼外楼主人的流言就更多了,有的说他是前朝皇族遗孤,手里握着前朝的地下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有的说他是当今皇上的敛财的工具,顺便替他体察民情;还有的说他是财神爷再世,到人间历劫来了。
越是查不到越是上心,这三家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对今年的贡品之争更为看重,江南苏家更是连现任家主都出动了,连家也派出了最为出色的子弟,大家的目光齐齐聚在春末夏初的内库开库上。
而此刻大家关注的主角小七则闲闲坐在拈花小筑里那张雕花的古藤椅上,将手掩在长长的袖子里,细细摩挲着一块玉佩。玉佩上隐隐刻着一个字:行!眼睛半眯着,很是享受着春日的温暖阳光。
有小厮进来通报,说是莫管家来了,话音刚落便听到莫成歌平和的声音,“主子莫要着了凉了。”话里带着一丝嗔怪。
藤椅上那人不以为意,抬了抬手懒洋洋地道:“成歌今日有事啊?”一句话便转开了莫成歌的注意力。
莫成歌面色一整说道,“夏家送来请帖,请公子三日后过府一叙。”
“夏家!哦。”小七甚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不知从哪落下的一片树叶,抬手搭上了自己的肩,“累,锦绣,捏捏。”
“公子打算……”
“先收着吧。”小七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要去?”莫成歌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是从不赴宴的,这一次要破例了?
“没想好,不是还有三天吗?”小七不在意的说道,“锦绣这边。”
莫成歌看向小七身后立着的少女,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公子——”
“好了成歌,忙你的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小七淡淡的扫过他略带严肃的面孔,莫成歌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