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雨对林子涵和文韵等人都很恼恨，可是，却找不到撒气的地方。她忽然想起村长曾说文韵是外地人、在这里没亲没故的、需要多给予照顾的话，于是，眉头一皱，就把她在林子涵学堂看到的文韵的言行写了出来。不过，皱雨不是如实来写文韵的，而是添油加醋地乱说了一通，把文韵说得很有心计，如同白骨精一般。又说她在林子涵学堂文韵是如何的挤兑她、嫌她碍事等。皱雨写完，洋洋得意地看了一遍，然后悄悄地把她写的东西贴在了林子涵家门外的墙上。
吃过午饭，文韵闲着没事，就到低年级教室去辅导学生。她正在给学生说生字，忽然听见教室门口学生们唧唧喳喳地在议论着什么。文韵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是皱雨在大门外的墙壁上贴了辱骂自己的文文。文韵不明白皱雨为什么要辱骂自己，就走到大门外去看，见那里果真贴着一张纸，满张都是说她怎么怎么不好的话。文韵看了，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回厢房了。
文韵在厢房里，非常生气，也很困惑。她不知道皱雨为什么骂她，也不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了，总不时地闹出个事情来，不能让她安心地教学。下午，文韵还有两节国文课，她正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去给学生上课，忽见林子涵来了。
“韵，还在生气呢？”林子涵见文韵坐在窗前发愣，就笑着问。
“没有。”文韵应了一声。
“没事。我已经把皱雨写的文文撕下来拿给村长看了，村长说他马上去找皱雨，让她别再胡闹，否则，就让她回去，以后，她的事他再也不管了。”林子涵安慰文韵。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皱雨，让她这么恨我？”
“唉！都是我不好，不该让她来学堂……本来，我是想，我外边的事情太多，学堂一直让你心，有些不忍心，想让她来帮忙，可是，没想到，却找来了个冤家。”林子涵痛心地说。
“记得你说过，皱雨当初来的时候，就想找茬。”
“是啊。我当初听村长说她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一心软，就答应了。”
“老哥，算了，也不能怪你。都怨村长没把皱雨的情况说清楚。”
“韵，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只要你能理解我，别人的话，我才不理会呢。”
“韵，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咱们上课去。”林子涵说着，先走了出去，文韵拿了课本，关了门，和林子涵一起去学堂了。
暮春四月，黄鹂低鸣，飞絮蒙蒙。温暖的空气里，不时地飘来芬芳的花香。假山旁的柳条柔软地垂了下来，在空中拂来拂去，显得格外自在。
皱雨被辞了，母青儿来了，学堂里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安静的氛围中。林子涵因为应酬比较多，就把学堂里的事情交给文韵来管。母青儿来了之后，林子涵吸取了皱雨来时大撒把的教训，就安排母青儿先跟着文韵学，等学得差不多了再教课。母青儿笑着点头。文韵知道，林子涵这样做的良苦用心，一方面可以让母青儿知道学堂的规矩，不至于象皱雨那样把学堂搞得乱七八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母青儿懂得对尊重她和林子涵。
母青儿才来，林子涵和文韵就看出她和皱雨的不同。她们俩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性格的人，皱雨狂野无忌，不懂得尊重别人，而母青儿则很温顺、谦和。虽然母青儿来学堂才两天，文韵和林子涵就已经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尤其是在为人处世上，很善解人意。母青儿总是很虚心地向文韵和林子涵请教教学方法，并且，母青儿和还学着文韵的样子，默默地在教室里辅导学生，很是勤恳。
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文韵和林子涵都很赏识。
“以后，可以让这丫头独当一面了。”
文韵很赞成林子涵的话。为了培养母青儿，文韵经常手把手地教母青儿上自己带的高年级的国文课。有时，母青儿在前边上课，文韵就在后边听，边听边记，等下课了，就私下里给母青儿说其中的优点和不足，并说出改进的方法。林子涵也经常对母青的教学进行指导，有时直接给她说，有时去听她的课。母青儿很虚心，也很勤奋，在文韵和林子涵的精心培养下，逐渐在教学上成了一把好手。看着母青儿，林子涵不止一次地对文韵说：“韵，以后你可以歇一歇了，我真不想让你太劳累呢。”
四月的春天，莺****长，田野里到处都充满了生机。
文韵看着外边满眼的花红柳绿，就和林子涵、母青儿商量着，想带学生们出去游玩。林子涵说，那就大家一起出去吧。花雨村周围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有名气的风景，但是，春天的景色不需要名气，这个季节，本身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学生们听说由三位老师带他们出去玩，都高兴得不得了。有的学生们想野炊，林子涵说，还要带锅碗等，太麻烦，不如让学生们带一些好吃的，到时放在一起大家吃。文韵和母青儿都很赞成。
林子涵和文韵、母青儿商量好后，又对学生们说了一些注意安全的话，下午，就带着大家排着队整整齐齐地出发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林子涵和文韵、母青儿听着学生们清脆嘹亮的歌声，都高兴地笑了。他们把学生们带到山下，让学生们就在附近自由玩耍。学生们听了，兴奋得如同出笼的小鸟，不等几个老师发话，就撒欢似的跑开了。
“哈，这些学生，说起玩，兴致就来了。”林子涵笑着说。
“小孩子嘛，都这样。”文韵也笑了。
见林子涵和文韵这样开心，母青儿也跟着笑。
他们三人见学生们在附近自由玩耍得很开心，也放了心来。
北国的春天，田野里的野菜特别的多，蕨菜、马齿苋、扫帚苗、槐花、榆钱儿等，到处都是。
林子涵说：“你俩喜欢吃野菜不？”
文韵说：“我小时候吃过，是在老姨家，很好吃。”
林子涵笑了笑，看着文韵和母青儿，说：“韵，你从小在南方，江南的瓜果蔬菜比北方多，不用挖野菜，咱们这里就不一样了。咱们这里种菜的人少，粮食也缺，挖野菜就成了小孩子们放学后的必须做的正事。你看这些孩子们，平日里在学堂里无忧无虑地学习，玩耍，可是，一回到家里，就被当成个大人使唤了。”
“老哥，这个我知道。听说，灾荒年代，野菜还被当成主食了呢。”文韵说，“我小时侯，听外婆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户人家，有三个女儿。当时，父亲被人陷害，关押在了大牢里，母亲就带着三各女儿艰难度日。恰巧，又遇到了灾荒，三个孩子常常被饿，大女儿有一次被饿得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母亲一夜没有睡觉，似乎在决定着什么大事。第二天中午，孩子们却吃上了一顿难忘的水饺，野菜和肉馅，那么香。大女儿吃得很多，撑得狠。可是，母亲却一个也没有吃，微笑着看三个孩子吃。母亲不忍心提醒孩子们别一下子吃得太多，孩子们也饿得忘记给母亲留一个水饺。那位母亲是个很漂亮优雅的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学得一手甄别、修补古文字的好功夫。女儿门不知道母亲的秘密，她们不知道她们吃的肉馅是母亲用自己的手艺造的假字画，卖了以后得来的钱买了的。那位母亲并不贪婪……”
“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母青儿说。
“有益的故事往往会流传很广。天底下，最伟大的爱是母爱。那位母亲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饿死，宁愿忍受着良心的谴责。”林子涵说，“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当老百姓连基本的温饱都维持不了的时候，如果你还和他们大谈特谈什么圣人言论，那是不近人情的。”
“因为这个原因，沿袭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科举制也被废除了。”
“科举制被废除，有很多原因，但内容不实用，是最主要的。本来，科举制是很不错的选官制度，实行了整整一千三百年，对中国以至世界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是，这种制度到了后来，却变味儿了。明清两朝的进士之中，接近一半是祖上没有读书、或有读书但未作官的‘寒门’出身。但只要他们能‘一登龙门’，便自然能‘身价十倍’。因此，千万的莘莘学子，俯首甘为孺子牛，目的也不过希望能一举成名，光宗耀祖。可以说，科举是一种拢络、控制读书人的有效方法，是朝廷为巩固其统治采取的一种手段。这个还不是主要的，科举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主要在其考核的内容与考试形式上。明代开始，科举的考试内容陷入僵化，只重形式，不重实学。大部分读书人为应科考，思想渐被狭隘的四书五经、迂腐的八股文所束缚限制。这样，埋没了很多民间其他各方面的杰出人物。”
“老哥，对了，我今天听学生说，他表弟上的那个学堂要进行私塾改良达标评比，如果能进地区的前十名，上边还有重奖。咱们参加不？”
“让我考虑一下。”
林子涵抽着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参加。”
文韵说：“如果进了地区的前十，名气也就打出去了，上边肯定也会在人力和物力方面给予大力支持的。”
“那是肯定的。韵，青儿，等咱们回去，就商量一下，把参加评比的方案制定一下。只要咱们努力去准备，肯定能行。”林子涵很有信心。
“好。”文韵和母青儿都很高兴。
林子涵他们一边看着学生们开心地在田野玩耍，一边议论着学堂改良的事情，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把学生召集起来，让各班查了一下人数，做了简单的总结，就把学生们放了。文韵和母青儿的手里塞满了学生们给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儿，心情格外的好。快走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林子涵对文韵和母青儿说他顺便拐到村长家去问问私塾改良的事，就让文韵和母青儿先回家了。
林子涵到了村长家，村长恰好在家。见林子涵问起私塾改良的情况，村长就把上边刚刚发的文件递给了林子涵。林子涵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一下，见私塾改良评比的内容基本上还是以前私塾改良的那些条目，主要有塾师考试、教法改易、课程设置、规模规定、学制安排五个方面的内容。课程设置、规模规定、学制安排，林子涵并不担心，因为他的学堂这几个方面都是私塾改良的要求老设置的。对于塾师考试，规定在每年的五月，合格者发给设塾凭证，成绩较好的设为学堂，即代用学校。这个，林子涵也不很担心，他和文韵、母青儿三个人中只有母青儿还没有塾师证。不过，考塾师也不难，可以让文韵辅导母青儿。至于教法改易，有些难度。中国传统私塾，塾师实行的是个别教学，读得多而讲得少，特点是死记硬背，体罚非常严重。尽管林子涵的学堂在教学方法上改进很很多，但死记硬背的现象还有，有个别时候，也打板子。教法方面的测评是先写出理论上的材料，然后上边派人下来抽查。这个，林子涵有些犯难了。
林子涵从村长家出来，拿着文件边往家中走边考虑着，感到很是难办。
小学生，最原始的启蒙教育，就是从识字开始，而传统的教育观念是“严师出高徒”。为了让学生学把基础打得扎实，塾师在考识字时，很严厉。一般的要求是：一个字不认识打一板；背书要字音准确，不漏不添；如果背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或者根本背不出，轻者打手心，重者打屁股；写字要字迹工整，如果马马虎虎，敷衍了事，或者墨迹斑斑，就要罚跪、罚站和打屁股等等。和这些相比，林子涵学堂的情况要好得多了，很有有让学生死记硬背的现象，而体罚也只有偶尔的打板子。学习是个苦差使，和玩耍比起来，没有几个孩子喜欢学习的，不严格要求学生怎么能用功学习呢？可是，上边说，要象西方那样，教学要以人为本，对学生要人性化的管理。唉，这样一味地讲求宽松和谐，只怕这学也难教下去了。俗话说，宽严适度，教学也是这个道理啊。如果过度地宽容学生的错误和莽撞，学生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甚者还会觉得老师人善可欺呢。
林子涵苦笑着，摇了摇头。
吃过晚饭，林子涵去找文韵商量私塾改良评选的事，把让文韵辅导母青儿的事情和文韵说了，文韵很爽快地答应了。林子涵说起了教法易改的事，文韵给他推荐了方浏生写的《私塾改良法》，其中提出了“利用自修”、“慎选助手”、“教力之匀配”、“教材之活用”、“教授前之预备”、“教授后之整理”等六种教学方法与教学程序。
林子涵笑着说：“理论上的东西，得经过实践，也得看各个学堂的学生的具体情况。我明天去借一本，看看适合咱学堂的学生不。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上边下来册评。”
文韵问原因，林子涵就把他在路上的担心说了出来。文韵笑着说：“上边派人下来也只是走个形式，谁会那么认真呢？到时间，咱们给学生叮嘱好，再让老姐找她姨夫疏通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林子涵认真地说：“咱们这里至少也要做出个样子，要不，姨夫那边即便是疏通了，上边一旦找茬，麻烦还不会少。”
文韵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