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韵用手摸了摸，点着头表示同意。
“我以前给女儿做了一条裙子，用是就是这种布料。开始，我不知道，直接去剪，可是，料子太软、太滑了，根本没法对齐剪裁，于是我就将布铺在烫衣板上，用大头钉把布沿经纬线钉好，然后开始画图，最后再次用大头钉将图上的领口，袖口等部位订好。这样剪出来的布上下对齐得很好，也好剪得很。不过，这样剪起来很麻烦，后来，我就试着先用水把布打湿，晾到半干的时候把布抻平，然后稍微等一下，就可以剪了。”裁缝师傅说着，笑了笑，“这个方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那，如果有的地方不平整，怎么办？”
“那就在裁的时候尽量铺好了，如果实在有不平的的地方，就在不平的地方、变形的地方喷点水，等它干，干了以后再剪。不过，这样就有些耽误功夫了。如果能有个使布快速干的办法，问题就解决了。”裁缝师傅说，“所以，那些来咱们店里买丝绸布料的顾客，咱们一定要给他们交待清楚。”
“这个我还不知道，回头，我给伙计们交代一下。怪不得以前总有些很好看的布料卖着卖着就卖不动了，原来是这样啊。师傅，谢谢您。”
“看您，说哪里话？你二叔找我的时候，和我说起过您。他说，您一个女娃子家，在这里除了林先生，也没个亲人，让我多照应呢。我来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您和林先生一直对我很关照，我该感谢您和林先生啊。”裁缝师傅笑着说。
“咱们是老乡，理应如此啊。师傅，我出去看看，他们也该回来了。”文韵说着，走了出去。
文韵到了店铺外边，见去车站接货的马车还没回来。她站在树荫下等了一会，才看见好几辆马车从车站的凡响慢悠悠地过来了，大师傅和伙计们都在上边。“老哥呢？怎么不见老哥？”文韵正在疑惑，马车已经到了店铺门口。大师傅从车上跳下来，一边招呼伙计们把绸布往店铺里搬，一边告诉文韵说，林子涵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说晚一天就回来了。
一个熟人？会是谁呢？
文韵看着伙计们忙碌，也顾不得多想，急忙进店里招呼生意了。
林子涵他们这次进的绸布种类很多，有花大绸、素大绸、绒纬绮霞缎、虎林三闪缎等。文韵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绸缎，非常高兴。
伙计们搬完货物，大师傅让那俩跟着林子涵一起进货的伙计回去休息了。文韵见那俩伙计走了，有些怅然。
大师傅说：“林老师，您别担心，我听伙计说，他在车上遇见了你们花雨村的一个熟人，说是好多年没见，到他家里去喝酒了，明天就回来。”
文韵笑着说：“没事，大师傅您忙吧，我先回家收拾一下。”
阌乡镇并不大，文韵在街上转着看了看，给林子涵买了他喜欢吃的柳林芝麻饼和炸馓子，又打了一斤黄桂稠酒，才往家回去。刚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小丫头晚上还要来和她做伴，就又折回去给小丫头买了一些豆黄糕。文韵走着，到了一家饭店的门口，忽然有呕吐的感觉，就急忙避到了一边。可是，当她蹲下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害喜？文韵想着，感觉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傻闺女，你这个时候还敢喝酒？”
文韵正走着，见大师娘带着小丫头走了过来。她听见大师娘这样说，脸儿又是一红，含羞地低着头着说：“这个是给他买的。”
“林先生好福气。你对他这么好，怪不得他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呢。那天，他见到我，问我怎样给害喜的人补身子。我问他，是不是你媳妇有了？他很开心地说，是。”大师娘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燕窝最补，对大人孩子都好，多吃燕窝，将来生出的孩子白胖聪明。他听了，就去店里买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性子急。其实，现在日子还浅着呢。”
“他说你不爱吃饭，怕你身体受不了。”大师娘说。
文韵笑了笑，问大师娘去哪里？大师娘说听说店铺里新进了很多绸布，想去看看。冬天快到了，想给大师傅和几个孩子做些新衣裳。文韵笑着给小丫头塞了一块豆黄糕，然后就回家了。
邻居家的孩子还在读书，还是那首《诉衷情》，只是，这次读得比上次流畅了许多，还带着感情。
“真难为了这孩子。”文韵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然后进屋子去把针线筐端到了院子里，为林子涵做起了鞋。
“老哥，外边的人都喜欢穿皮鞋、长衫，你怎么不穿呢？”记得有一次，文韵和林子涵闲聊时，问。
“以前我去上海时买过，可是，回来总是穿不习惯，就放在那里不穿了。要说，还是咱自己家做的土布鞋穿着舒服，吸汗，耐磨，不夹脚。”
“老哥的鞋都是夫人做的？”
“不是，是别人帮着做的，夫人以前只顾着读书了，不会做鞋子。我一直在想，等我老了，没人给我做鞋子，那我可惨了，只好光着脚丫走路了。”林子涵说着，忽然有些惆怅起来。
“我们南方的乡下人，都不穿鞋，偶尔有人穿，也是草鞋，是打制的，很快的，不象咱们这里，做一双鞋子，需要很长的时间，很费功夫。”
“咱们这里的女人，做针线很细致，尤其是做鞋。有一年，有个豫东人讨饭来到咱们花雨村，见咱们这里到处扔的都是玉米包，很可。她闲着没事，就把玉米包都拣了起来，做成鞋底，也不要针锥。做了很多，把村子里大姑娘小媳妇都稀罕得不得了。可是，却没人跟着她学。”
“为什么？”
“因为，用玉米包做成的鞋子很不耐穿。咱们这里的人用旧布做的鞋子一般能穿好几个月，而豫东人用玉米包做的鞋子却只能穿一个月，就破得不成样子了。”
“这是因为用的材料不一样，制作的工序也有差异的缘故。正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力气和东西，用到哪里，哪里就舒服。”
“所以，平日里，我总告戒学生们，学习不能偷懒的。”
唉！没想到，老哥呕心沥血办起来的学堂，却被上边给莫名其妙地收走了。这是什么世道？等绸布店生意完全好了，我和老哥就去筹建涵韵山庄。荆山那边那一大片山头荒着怪可惜的。
文韵正在想着，却听见大师娘带着小丫头回来了。
“你这孩子，别闹，等我有空了，就去让裁缝师傅给你剪花衣裳。”大师娘说。
“妈妈，我就要那个带蝴蝶的。”小丫头说。
“那是绸子，小孩子家穿着不方便。等店里进了新棉布，我就给你扯。”大师娘说。
“我要带花的。”小丫头说。
“好，好，给你买带花的。你先去玩，我得去做饭了。一会你爹爹和你哥哥姐姐们回来了，要吃饭的。”大师娘说。
“妈妈，我去找林家婶婶玩了。”小丫头说。
“哎，你先别去，等吃过饭再去。”大师娘说。
“不嘛，我就要去。”小丫头说。
文韵听了，正想喊小丫头过来，小丫头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文韵留小丫头吃了晚饭，陪她把作业写了，俩人就睡了。
第二天，文韵早早地起了床，把屋子收拾好，到门口看了看，见外边空空的，林子涵还没回来，就回去弄了点早饭，和小丫头一起吃了，给大师娘打了声招呼，把小丫头送到了学堂。阌乡镇的学堂和林子涵的学堂没两样，规模不很大。文韵见来这里上学的学生和老师亲热地打招呼，不由得想起了她和林子涵在花雨村教学的情景。她站在那里，看着小丫头和学生们一起欢快地走进学堂，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文韵在家闲着没事，见林子涵还不回来，就到绸布店去了。文韵到店铺的时候，店铺还没开门。文韵知道，店铺开得比较晚。因为惦记着林子涵，文韵也没有开店铺的门。她到街上转着看了看，见卖早点的小摊前还有很多人在吃早点，就买了一些胡辣汤和油条。她知道林子涵喜欢吃这些，想着他回来了可以吃个热乎现成的。
文韵带早点正准备回家，却看见雪枫来了。文韵亲热地和雪枫打了招呼，雪枫也很高兴。文韵问雪枫这么早来镇子上有什么事，雪枫笑着说，她正是来找文韵的。文韵笑着问有什么事，雪枫说，文韵上次托她给裁缝师傅找徒弟的事有了眉目。文韵问是哪个村子里的？雪枫说是附近村子的，俩孩子都很淳朴，只是，父母担心她们的吃住问题。文韵听了，笑着说没问题，她给安排。雪枫听了，放心地笑了。
雪枫和文韵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往东边看。看样子，好象在等人。
“你不会是就为了这个事情吧？”文韵半开玩笑地问。
“他也来了，我在等他。他说去他妈让去他姨家取个织布的梭子，我就来找你了。”雪枫说。
“一会儿带过来让我看看？”文韵笑着说。
“他长得丑，只怕你看了会笑话的。”雪枫说。
“怎么会？你选中的人肯定不会差。”
“哪里，和先生比起来，差远了。”雪枫说，“对了，韵姐，怎么你一个人大早上出来转，先生呢？”
“他去南方进货回来，半路遇到一个熟人，被人家拉去喝酒了。”
“哪里的熟人？”雪枫问。
“我听伙计说是咱花雨村的。”
“花雨村的？会是谁呢？我出来的时候，没听说谁出去了。”雪枫奇怪地说。
“我也不知道啊。”文韵听见雪枫这样说，不由得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韵姐，我得给你提个醒，男人们，该管紧就得管紧。像先生这么有本事的人，你也得提防着。”雪枫说。
“哦？”文韵吃惊地看着雪枫，“他很爱玩？”
“是呀，他很爱玩。喝酒、打麻将、下棋……多了。”雪枫说，“有时候，还爱去看戏、看热闹。”
“这些我都知道。记得我才来花雨村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起过他。不过，那人好象对他很有成见似的，把他说得很坏。后来，我在学堂，也常常听他说自己不好。我想，他这样谦逊，能坏到哪里？”
“韵姐，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用眼去看，用心去体味的。”雪枫说，“要说对他的了解，可能我比你还深。”
“哦？”文韵吃惊地看着雪枫。
“你知道他家里的事吗？”雪枫问。
“知道，听他说过。”
“那，他老家以前的哪里？”雪枫问。
“他老家就是花雨村啊。”
“错了，他老家以前是江南的。”雪枫说。
“江南的？”文韵吃惊地看着雪枫。
“是的，以前他的族人是江南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迁到了咱们这里。”雪枫说。
“他和你说的？”
“是的。”雪枫又往东边看了看，对文韵说，“他在等我呢。韵姐，我先去了。”
“雪枫，有时间，到我家里玩。”
“嗯。你不知道，他对我可好了。有一次，看见我手指被针扎破了，心疼得不得了。”雪枫说着，笑着和文韵道别。
文韵看着雪枫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内心到底在想什么，说她对林子涵已经没了意思，她说话时的表情是那么的复杂；可是，说她对林子涵有意思吧，她对这个小木匠却是十分的满意。难道，这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实在是难以琢磨啊。
文韵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往家中走，忽然，她看见一个场院里有人在玩杂耍，看的人很多。院子中间，有俩人在舞动棍棒，旁边看热闹的人在不停地喝彩。那俩舞棍棒的人是一个戴草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只见他们很自如的舞动着棍棒，追逐着、打闹着，很是欢快活泼。那中年男子不时地用幽默诙谐的语言来逗小姑娘，小姑娘一边迎接着中年男子砸过来的棍棒，一边还嘴取笑中年男子。他们的嬉戏，引来了很多人观看。看样子，他们好象的是邻居，又好象爷孙俩。小姑娘很顽皮，不时地伸出小脚丫来拌戴草帽的人，但戴草帽的人很机警，轻轻地就绕开了。旁边有人喝彩，文韵也忍不住拍起了手。见文韵拍手，那戴草帽的人便冲文韵开怀一笑，很轻巧地跳出了场外，那敞开的粗布衣襟里露出了长长的旱烟袋。
“好淳朴憨厚的汉子啊！”文韵想着，也微微地冲着那人笑了笑。
戴草帽的人停下了棍棒，忽然唱起了山歌。他的山歌唱得很好，浑厚的嗓音透出古朴和幽默。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嬉嬉哈哈地笑着，不时地做着鬼脸儿，有时候，还悄悄地用树枝在他背后胡乱捣鼓。戴草帽的人并不生气，在尽情的歌唱中，偶尔会趁机拽一下小姑娘的羊角辫儿，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小姑娘很是淘气，见他揪自己的羊角辫儿，就吓唬他说：“俺去告诉师母，说你欺负俺。”说着，就跑开了。
“丫头，你也来一曲？”戴草帽的人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冷清，看到旁边孤零零站着的文韵，就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文韵听了，脸一红，急忙走出了场院，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她见大门还锁着，知道林子涵还没有回来，就到隔壁的大师傅家和大师娘说，等林子喊回来了，就给说，文韵给他准备了现成的汤和油条，汤如果凉了，热一热就可以喝了。
“文老师，刚才你去看杂耍了？”大师娘问。
“嗯，刚才回来时，路过那里，见里边看热闹的人很多，就进去看了一小会儿。”
“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那里太乱，乱七八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大师娘说，“这里玩杂耍的人，大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油子，女娃子到那里去，会吃亏的。”
文韵点了点头，对大师娘感激地笑了笑，就去绸布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