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一起吧,好么。”
我未曾这么真诚而认真地要求她,她看着我,却忘了说话,小嘴不安地抿着,红苹果一样地羞涩。
“好么?”
我又问了她一遍。
她把头很小心地抬起来,很不敢说地斟酌:“我……”
“贱人,去给水鬼当新娘吧!”
在一个由远及近的地方,刮风一样地刮来了一股愤怒的呼喊。
我讶异地回头,发现大妞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种突然的状况,蜜豆她紧扣在我十指里的手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等我再次我头扭回去的时候,发现蜜豆一整个人就已经落到了水里,而大妞脸上赶尽杀绝的表情,扭曲得像毒蛇一样悍然。
“蜜豆!”
我很急躁地冲向河边,大妞却笑着跑过来拦下我。
“别去,你不可以去,哈哈哈!”她扯疯那般地吼:“让她死,她就该死,她死了,什么都解脱了,你,我,全都解脱了!”
“大妞,你干什么!”
我拽住疯笑掉的她,不明所以地指责:“你疯了吗,她不会游泳你晓不晓得!”
“我就是要她死!”
她挣脱我后退了几步,抓着头发的样子很是抓狂。
“她活着,我就会疯的,”她大吼:“我真的要疯了,有她在,我真的快疯了!”“你……”
我看着陌生的她,忽然间惊觉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人,大妞是那么听话的孩子,从来都不是这么个疯掉的样子。
而改变,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她越来越不像她,心肠像毒药般歹毒,我怀念以前的她,纵使早熟得那么早,但暗恋是纯粹得单纯的,而现在的她,因为得不到,所以强取豪夺。哦,大妞大妞,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扭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瓜,到头来吞下的只有苦果呢?
“寸草!救我!”
蜜豆仍在水里挣扎,那些呛了水的字眼来不及说完,就泡沫一样不堪重负地破碎掉。
“蜜豆!”
“阿哥你不许去!”
我想跑的,而大妞板着很严肃的脸。
她轻轻横着巴掌,在自己脖子上比一个自杀的手势,然后扬着嗓子,不像开玩笑地说:“如果你救了她,那我就只有死。”
“够了丫头,你是想要那命来威胁你阿哥吗?”
“我是说真的,要么她活,要么我死。”
两只臂膀的距离那么长,又是阻拦。
我恨恨地瞪了大妞一眼,不敢再迟疑地跳到了水里。
“阿哥!”
大妞在岸上唤我,眼神是那么地空洞,空洞得有些失望。
“闹够了就回家去!你这孩子,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惹人厌的样子!”
我浸在漾着有蜜豆温度的水里,扭过头去朝着她大吼,但方向却逆行着,恍若罗盘那般地不可扭转。“或许我终究不是你爱的那个孩子,所以变不成你想要的那个样子……”
很小的呓语,源于一个背道而驰的风向。我再次回头而去张望,大妞已经不见了身影。她走得是那么地干净,甚至连脚印都不剩。
世界大抵是换了的,所以顷刻间变得好安静,但水波荡漾的那头,蜜豆已经水草一样软绵绵地沉浮,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呼救,于她,已是绝对的不能够。
“蜜豆坚持住!”
初夏的水真的不暖,甚至比深冬的还要凉。我咬着牙,拼了命地游过去,用力地搂住了险些沉到水里的她,发誓哪怕淹死自己,也不要松开她。
“还好吗?”
我抱着她很小心地往回游,她摇摇头,打着颤告诉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冷。”
哦,蜜豆,我这怕水的豆子呵,真像脆弱的玻璃,一碰就碎。我心疼地望着她,也紧紧拿脸贴着她,不想她这么湿哒哒地冷下去,哪怕着凉,我也得陪着她。
“竺寸草……”
她很紧张地把胳膊环在我脖子上,颤栗着讲:“你能不能游快一些,这水好凉……”
“呵,你原来很依赖我啊?”
我审视着看她,她通红着脸,像抓稻草一样,紧抓着我湿哒哒的衣领,不说话。
我终究还是笑了,在这个变成落汤鸡的狼狈时刻。
记得我曾问阿哥,如果我和蜜豆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他没有说得很直接,只是捏起下巴,思考颇久而言:“可是寸草,你会游泳不是吗?”
我很庆幸我会游泳,更庆幸的是有朝一日,我能抢先于任何人,救起我不会游泳的她。这是绝佳的满足了,因为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我很讨厌打小就不被人需要的感觉,像是个遗弃掉的孤儿,我过得很孤独,而往后,我不敢说我不再孤独,不过起码,在我孤独的时候,有人陪我一起孤独了,而那个人,或许从很早的时候,就注定是蜜豆。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缘分,她要做豆子,我就是棚子,风来了,我替她遮,雨来了,我替她挡,这真真是太过心甘情愿的呵护,因为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事儿,就是呆在一个能天天看到她的地方,听风,听雨,看叶落秋黄。
终于是灰色的,巷尾那灯鬼眼一样睁开,我还是未曾醒过,因为空洞不是颜色。
像是扫帚弄脏了天的,呼吸变得不干净,我闻到回忆那杂陈的味道,还有铅笔一样,落满笔记的灰。
莫再有见过,油画的亮,橡皮轻轻擦过,弹起浮云一样的阴冷,我也这般暗淡,和无边的岁月一样,死在画里。
没人记得这青春,唯一的悼念,是下辈子来的遗忘,时光废墟那般荒芜下去,也在画里,得不到的从未来过,我一无所有的夕阳开始泛黄,风也陈旧,可唯有的脚印,仍是灰。
你走了,我没送了,于是天也单调,烟灰一样孤寡的色调,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儿开得好寂寞,我不曾在红红火火中度过过:因为思念死灰的粉末,我从未活过。
——摘自竺寸草的心情随笔《心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