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弗洛林杰的预料相反,奥尔普索第二天便派了人来传达了出征命令。
“才一百个人?!”罗卡迪斯一把揉碎了羊皮纸,对前来送信的可怜人咆哮道。“奥尔普索是故意的!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老弗洛林杰带着被指派的一百个老弱残兵上路了。
越往南,欧诺尼亚的居民就越少,最南端是一片叫做乌拉勒刚的荒地。走过荒地往东便是安德尼尔森林。
安德尼尔的意思是松树洞,但它其实并不是一个安静宁谧的地方。事实上,安德尼尔又被称做寂静的黑林子,没有人敢真正地走进它。这并不是因为林子里生活着猛虎或者其他可怕的食肉兽,它只是一个寂静的森林,没有动物的吼叫声,没有虫鸟的鸣叫。它只是年复一年,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生长和死亡的痕迹,没有花开花落,没有冬去春来。但是,它有着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只要走进林子里,哪怕只迈进一步,都会感到从头到脚被恐惧所包围。
半兽人总是对于充满恐怖的地方趋之若骛,惟有这个地方它们不敢涉足。这就为人们千百年来的传说更添加了可怖的部分——连半兽人也不敢走进的地方,寂静的黑林子。
队伍沿着森林旁一条尽是人、马以及车轮足迹的泥巴地——它又被叫做欧诺尼亚-埃维亚斯之路,是欧诺尼亚勇士出征埃维亚斯雷纳斯的必经之路,十分狭长。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会经过诺兰顿,这时安德尼尔和所谓的洛波斯都即将到达尽头,眼前是高大的山峰——但这山峰还只是埃维亚斯山的余脉,埃维亚斯的主峰在更东边的地方,临着伊蕾因度河。
队伍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还未到达诺兰顿时,要求休息的声音此起彼伏,老弗洛林杰便让士兵们席地而坐,就地休息。他看着远方的家乡,以及前方的埃维亚斯雷纳斯,思绪万千。
突然,队伍中开始骚乱起来。一个年老的士兵和一个年轻的士兵吵起嘴来,年老的士兵坚持说他年轻的时候欺辱过这年轻人的母亲——这种不齿的话也能说出口。更无耻的是,这老家伙还坚信他和那女人生的孩子一定比这个年轻人更有本事。于是两人便争吵起来,最后还动起手来。干瘪的老头被年轻人一拳打飞到一棵大树下。周围人不断地哄笑起来。这老头颤抖了半天,好不容易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突然一声惨叫。他进了安德尼尔森林!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惨叫中透漏出来的恐惧让所有人都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回事?”老弗洛林杰从石头上跳起来,“快给我出来!”
他对那个年老的士兵吼道。那人只管大叫,身体不停地抽搐,不一会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去把他弄出来。”老弗洛林杰说着就要进去。
“不行,将军,不可以!”一个士兵忙死命地拽住老弗洛林杰的手。
“放开!再不救他他就没命了!”老弗洛林杰命令道。
“不行!”年轻士兵无比坚持,“将军,那里面是安德尼尔!”
这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金属敲击的声音。
“半兽人!”一个中年士兵惨叫道——他参加过诺兰顿之役。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小伙子们,要开始了!”老弗洛林杰对他的士兵喊道。
他沉着地拉开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墨绿色的箭——精灵送给他的。
见将军沉着若定,士兵们连忙摆好了阵形等待着。
“我们会不会死?”一个年轻的士兵问另一个年长一些的。
“不会。”那个家伙自信地一笑,“我还要留着命去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呢,总之我不会像那个老窝囊废一样让她们去和别人生孩子。”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像大山倒塌一样地压过来,比人高大强壮的半兽人举着丑陋的长矛和盾牌向欧诺尼亚勇士们冲来,他们的首领骑在一匹斑点狼的身上,那坐骑露出他的两排长长的尖牙,红眼睛仇视着敌人。
“进攻!”骑在狼背上的半兽人喊道。
“来吧!”老弗洛林杰已经瞄准了那个大块头——忽然,一双苍白的手臂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胳膊和脖子。
“将军,救我!”老弗洛林杰回过头,发觉自己已经进了安德尼尔,树下的那个老兵正死死地抱着他。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老弗洛林杰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他感觉到后背就像被毒蛇在噬咬一样疼痛,痛觉很快遍布了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老弗洛林杰挣扎着用手在后背上摸了摸,手上立刻沾满了鲜血——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你……”
那老兵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苍白细瘦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像捏碎布丁一样地捏碎了老弗洛林杰的弓和箭。
“您怎么可以先救它们不救我?!”老兵愤怒地喊道,好象弓和箭是个人,而不是一件武器。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可怜的将军,死灰色的脸不停地抽动着。
“放开将军!”刚才那个被侮辱了母亲的年轻士兵跑过来,也不顾恐惧,掰开了老兵的手。
“不管怎样……”老弗洛林杰苦笑着,忍住伤口的剧痛,收拾起失落的情绪,一边鼓舞着士兵,一边抽出他的短剑。“要是我有使用短剑的天赋就好了。”他自嘲了一下。一个半兽人已经冲到他身边,举起矛就要刺,老弗洛林杰用剑挡过,这时身子右边又一个半兽人,拿着刀横扫过来,被老弗洛林杰一猫腰躲了过去。
受到指挥官的鼓舞,欧诺尼亚的老弱残兵们士气高涨。“嘿,你也是欧诺尼亚的勇士,不要被那些贵族的气焰和光环给吓住了。你是最棒的!”,几乎每个人都对自己这么说着。士兵们奋勇杀敌,刀上都挂着半兽人粘呼呼、带着浓烈的腥气的血。
似乎是被一种虚幻的集体意识和胜利感所包围,狂欢式的乐观主义在欧诺尼亚勇士中间弥漫开来。一个杀死了三个半兽人的年轻士兵满意地抚摩着他的短剑说:“小子,你也不赖嘛。”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半兽人举起他的大刀,把这个士兵劈成了两半。
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半兽人源源不断地冲上来,它们的首领还骑在巨狼背上观战,丑陋的嘴上露出贪婪的笑容。这时老弗洛林杰杀死了又一个半兽人,他不顾伤口流出的血把衣服都浸湿了,飞快地爬到一棵树上——这也是精灵教会他的,因为在埃维亚斯雷纳斯他必须在树上睡觉——向最壮硕的那个半兽人(即它们的首领)冲去,手里握着剑。骑在狼背上的半兽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
“虽然麻烦了点,但还是做到了。”老弗洛林杰想着,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果然,和他一开始想的一样,半兽人开始愧退,丢盔弃甲。生还的欧诺尼亚勇士痛痛快快地杀死了这些魔怪。
“将军万岁!”士兵们将老弗洛林杰一次次抛到空中庆祝他们的胜利。
“将军是大英雄!他打败了半兽人!”
“是啊,他是大英雄!”
士兵们疯狂地喊道。只见落下来的将军渐渐没有了动静,笑容也慢慢凝滞了。士兵们惊恐地将他放下来,看到他背上那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