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长不必太客气。”王少春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别左一个王代表，右一个王代表，叫我老王或称少春同志，那样最好。”
刘元宣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那我称你少春同志。”
“今天是11日，昨天已发表起义通电，中共中央已经收悉了，目前正在审定。我和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明天就在雅安召开起义誓师大会？一来表明你们和国民党反动派决裂的央心，二来也可壮部队声威，召告社会各界。”王少春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好！少春同志。”刘元宣点头道，“一切按你的指示办。”
俩人正议着，参谋长杨家桢一步就跨进了屋，手里还扬着一纸电文，“少春先生，你看这份电报……”
王少春接过电报，原来是今日周恩来、李克农二人联名发给他的关于24军起义行动的看法和要求。他望着杨家桢，一时鄂然。
少春同志：
玄虞，玄庚两电均悉。现卢汉已在昆明宣布起义，蒋、胡匪军南退，当有极大顾虑，可能会更加迅速窜入西康。刘文辉，邓锡侯现已失去先机，未能集中兵力于西康拒胡，现靠袍哥部队拒胡，作用不大。不论刘文辉、邓锡侯已否退至雅安，你都应加紧督促刘部随时准备行动。如蒋，胡匪军退入西康老甚少，而我二野刘邓大军又已经乐山逼近雅安，刘可要刘部守住雅安，以待我军赶到后协同歼敌。如果蒋，胡大军压境，而我二野部队又一时难以到达，刘应向雅安以南撤退，节节抗击胡军南进，以利我军追击与截击。你及工作同志和机器，应随时准备随军行动，并注意与刘文辉部取得密切联络。
周恩来季克农
12月11日
“我在想……”杨家桢愁眉紧锁，惶惑地嗫嘘道：“党中央对我们起义工作不满意？”
起义运作中，杨家桢虽为24军参谋长，但他自始至终是以刘文辉指定代表的身份出现的，同中共地下党接触，谈判乃至协议的达成，他是一个主角。因此，对中共中央，地下党同志的态度乃至每句话都特别敏感。
“杨参谋长，”王少春明白对方的敏感，“周副主席与李部长是从战略大局的角度考虑问题，并无其它意思。至于电文中说‘我们未能集中兵力于西康抗胡，现靠袍哥部队，作用不大’，丝毫没有责备的想法。党中央在具体指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当时，中共中央从全局战略角度出发，原本希望刘文辉、邓锡侯部能拒胡宗南进入西康，但时局的发展令人始料不及，刘、邓二人仓促潜离成都，部队一时未能布置好，再则胡宗南40万大军与其他国民党部队已齐聚川西，川、康地方部队根本无力抗衡，更不用说阻止了。
杨家桢不住地点头，心里这才宽慰了许多。沉吟一会儿，他抬头问道：“我们这样做行不行？鉴于我24军全面控制着西康，西昌仅有胡宗南一个团。谅他不敢轻举妄动。实际上，我们的3个师同邓锡侯的部队可在川康方向里应外合，分别于成雅、成乐等方向组成阻击之势，只是相对胡宗南部队，兵力太少，不敢硬拼。可否请示中共中央，进军川西的解放军能迅速进军。这样，里应外合，互为呼应，一举歼灭胡宗南部队。”
“我看可以。”王少春伸出手指了指，肯定道：“我马上请示中央，向中央军委报告，二野和一野18兵团加快进军速度，迅速向川西推进。”
“那西昌的贺国光也不知什么态度？”刘元宣兀自犯愁，。培英又没联络上。”此时，刘文辉女婿，24军副军长伍培英正率1个师驻在西昌。
“执行中共中央指示。”王少春打消他的疑虑，“争取贺国光先生一道起义。”
贺国光时任国民党西康行辕主任，10多年来，一直作为蒋介石的代言人周旋于川，康，同刘，邓，潘等川康地方实力派恩恩怨怨纠葛不清。争取他起义，从政治意义上而言，影响极大。
“军座，”杨家桢见刘元宣犯愁的样子，忙半是安慰半是征询道，“伍副军长在西昌的行动要旨都以我们这里为准。我以为当前关键的还是按党中央和周副主席的指示，完成好，西康阻击战。”
“杨参谋长认识到了这一点。”王少春欣慰地点头道，“西康阻击战意义重大，如果成功，四川可提前解放，要全力以赴打好阻击战：要彻底将成、雅公路破坏．以阻止胡宗南的坦克、大炮进入西康。同时，认真做好疏散工作，以备万一。”
“那和杨参座先拟定好作战计划，迅即呈报给我幺爸，他审定后马上执行。”刘元宣忙答应道。
“越快越好。”王少春同意了他的意见，首肯道：“目前我们尚有许多事情要做，明天，先把西康的起义誓师大会搞了，成立一由我党接管的临时军政组织，以便统筹这段时间的工作。”
12月12日，西康全省举行了起义誓师大会，14日又成立临时军政委员会。
（四）
12月10日成都北校场的早晨，雾游葱笼，云绕林间。
蒋介石半躺在床上，早没了睡意。身上的每根神经绷裂欲断，纷乱复杂的脑海里，当年“西安事变”的情景又不时在眼前闪现。
当年西安事变，蒋介石恼火透顶。1936年12月12日夜，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兵谏，他从华清池侧后半山石缝中被捉住后，张学良将他软禁了。
“委员长，”张学良恭敬中异常强硬，“学良发动兵谏，迫不得已，只是希望委员长领导我们一致对外，共同抗日。”
“我不听。我不听。”蒋介石孩童般地捂住双耳，兀自在床上打着滚。
张学良嗟叹而去。
后来在共产党的调停下，最终以蒋介石承诺中共合法，实行第二次国共合作，公开放弃其“攘外必先安内”的论调，和平解决了西安事变。
但蒋介石对此耿耿于怀，对外声称自己是“西安蒙难”，还让文胆陈布雷写了篇如何临危不惧，大智大勇，以领袖风采和自身的人格魅力安然度过了那段劫难的小册子——《西安半月谈》，极尽抹粉涂饰。
尔今，北校场一幕比之当年相似何其乃尔！
西南地方上层人物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云南的卢汉，自己的学生郭汝瑰等都已投共起义。人民解放军已从川南、川东越过四川内江，进逼成都。前日，有一四川耆宿摇头晃脑道：“《读史志堪舆》载曰，‘成都非坐守之地”。那位曾被他当年悬赏10万大洋欲买人头的贺龙，已率lo万大军直逼剑门关。胡宗南能抵挡住吗？一旦突破绵阳，则成都朝夕不保。
三十六计走为上，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禁汗毛倒竖，浑身冰凉。
于是，他一骨碌翻身下床，让卫士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唤来了儿子蒋经国。
“经国，”蒋介石双眼熬得通红，咂咂满嘴的假牙，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我们今天下午就离开成都。”
“父亲！”蒋经国躬身应道，“孩儿这就去安排。”
为了迷惑四川反蒋势力，9日报端登载：蒋介石，阎锡山及行政院离蓉赴台。实际只走了阎锡山和行政院的官员。
中午，当一切安排妥当后，蒋介石召来了胡宗南与毛人风。
“毛局长，”蒋介石扶杖立于桌前，身子依然板直，“我们立即要撤退了。按照原先的布置，我们撤退以后，这个……这个，你们军统有些什么布置，完成了投有？”
“报告总裁，”毛人风把胸脯使劲往前一挺，“根据大陆游击应变计划，军统已布置了6路游击武装，深入大西南苗彝山区和乡村建立根据地，城市里的潜伏电台搜集中共情报，一些忠诚可靠的别动队员则就地隐藏，负责暗杀中共干部。”
“很好！”蒋介石满意地点了点头，军统继戴笠之后，他是最欣赏毛人凤对他的忠诚和干练，“那爆破成都的事安排得怎么样？”毛人风的这个计划，蒋介石尤为赞赏和关心。
“国防部二厅爆破总队长杜长城已率12名精壮的爆破队员全部到位，万无一失。一俟总裁撤退后，即行实施。”
“杜长城这个人可靠吗？”蒋介石有些疑虑。
“此人是个爆破专家。对党国，对总裁忠心耿耿。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蒋介石点点头，说道，“我们撤离后，今天晚上你就命令杜长城着下实施：要把成都给我彻底毁掉，不准把任何东西留给共产党，一点都不准留，就是烂摊子也不准留！”
“是，”毛人凤腆着肚腹，铿锵作答，双眼中已喷出炽热的毒焰。
“寿山，”蒋介石径直走到军用地图前，亲切地唤着胡宗南，“你是校长的好学生，更是我党精英，国家栋梁。我们撤退了，成都是保不住的，但是—草一木都不能留给共产党。你下一步的任务是转进西康。”
“校长，”胡宗南忙趋步上前，肥胖的身躯矮了蒋介石一个头，说道：“学生明白。本集团40万人马毫厘未伤，兵精粮足，一定誓死和共军周旋。”
“转进西康后，”蒋介石尖尖的食指点在几个红色箭头围聚的中心，“你要以西昌为中心作战略部署，然后打通云南，只要保住这一线，党国的复兴事业就有希望。切不可让刘文辉部和共军勾结在一起，打乱我们的布置。”
“刘文辉的24军散居康、宁，雅三属，不易机动，且少作战能力，装备根本无法同中央军相比。请总裁放心，不出三日，学生亲率部队解决刘文辉在西康的部队。”
“还有贺国光、王陵基，”蒋介石收回手，扶着手杖，首肯道：“马上就要发布贺国光为西康省主席。你和此二人紧密联系，精诚合作，一定要建立西昌复兴基地。”
胡宗南闻听于此，心里一阵紧缩，呆愣在那里。蒋介石潜逃去台，自己是肯定走不成了，留下来何用？800万部队都被共产党消灭了，他号称有40万实则不过是各怀鬼胎、军心不稳的20万人马，能抵挡得住已呈“拉网捕鱼”之势的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吗？这留下来无异于是瓮中之鳖。胡宗南不由得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猛然间，蒋介石又咄咄逼人地问道：“固守西昌三个月，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胡宗南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实则心中骂道：“别人都裹了金银细软去了台湾，我凭什么留下来垫背当炮灰？“孔明如晓其中意，高卧南阳紧闭门”。上次游新都桂湖时，读起湖主明代诗人杨升庵的诗句，联想自身处境，他真后悔统率了所谓的“天下第一军”，更悔那顶“天子门生”的桂冠，实则是人生的丧葬之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