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午膳起,周子衿就没好好吃饭,一直在回忆儿时的事,这一别就是三年,三年前,父亲还是当朝的户部侍郎,周翰也刚刚弱冠,自己也已入宫一年之久,与如今的位分一样。那时,父亲与母亲极为恩爱,父亲虽是户部侍郎,母亲也是贤良淑德,也曾劝过父亲纳妾,而父亲极力反对,他说此生,有芙儿有一双儿女,足已。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只求家宅安详,孩子们康健。谁知,也不知是上天不怜悯,还是前世造孽,竟换得今世周家灭门之罪。几经波折,唯有哥哥和自己幸免于其中。回想起三年前那场戮杀,虽然没有看到,却也知道,极为惨烈。想到这,眼眶溢满,迄今都不能为父亲母亲上柱香。
周子衿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略略翻了几页,思绪就飘了。哥哥现在什么样了?样貌变化大吗?这几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吃得好不好,穿的好不好,一个男人总要有人关心,是否有可心的人了?是否,开心。。
忍冬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朝里房看了看:“贵人在看什么呢?”
这一出声,着实吓着她了,向外望去,道:“随手拿了本看看。”放下书走了出来,“你拿这些是要做什么?”只见桌子上放了一把量尺,几块完整的锦布,和做好的成衣。
“奴婢知道,您和公子已许久没见了,心里必然记挂着,”说完,拿起一件玄蓝暗花底锦服,展开来,“奴婢猜想公子现下已二十五了吧,这些衣服都是前几日做的,照的是宫里差不多大的侍卫,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忍冬放下衣服又拿起锦布,“这是奴婢自作主张,求慕容将军带进来的。”
说到这,忍冬看了看周子衿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继续往下说:“奴婢怕自己丈量不好,做出来的成衣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所以又拿了尺子,正好今儿公子来,贵人亲自来做,可好?”
周子衿拿起桌上华丽的云锦布,针线密集,图案清晰,颜色鲜明,都说一匹云锦不下百金,这京城里最好的云锦非织锦阁莫属了!这慕容毅还真是舍得!
“难为你这样为我想了,是我没想周全,还是你细心啊,”放下布又说道,“不过,我的女红不是很好,更别提缝制衣物了,还是你来做吧,就是辛苦你了。”
忍冬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提将军,继而笑了笑:“不辛苦,小厨房在准备晚膳,奴婢去看看。”
“好。”
王爷府内,一处别院书房。
慕容毅坐在主位,手里正在擦拭着佩剑,“你打算和她说吗?”
周翰在左,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咀了一口茶,“我还没想好。”
放下剑,慕容毅看着他,“无妨,今日是你与家妹相聚的日子,开心就好,”说着,将剑插入剑鞘,“有些事急不得,狐狸尾巴才露一点,此时若贸然行动并不能断其根,只会打草惊蛇,还会连累她,且缓一缓吧。”
无人应答,也无人说话,只有青瓷茶杯合盖的声音,和微弱的呼吸声,书房外,无人走动,风轻拂着,拂去了谁的话音。
下意识的叹了一口气,周翰欲言又止:“其实,本不想与她牵扯,但无奈的是,周家只剩我和她了。”放下茶杯,“进宫的时辰快到了,我先去准备准备。”起身走到门口,顿住。
“慕容兄,还是得谢谢你,遂了她的心愿。”说完,没等慕容毅开口,推门走了。
看着合上的门,慕容毅转着手里的茶杯,独自扯了一个苦笑,眼神微紧,如有选择,我只想遂了自己的心.
已接近申时,关雎宫内的家宴早已准备妥当,周子衿坐在上位,看着忍冬左右指挥着,心里着急,却哪也帮不上忙。
在仙居殿的正殿,圆木桌上的菜摆的琳琅满目。中间是一道喜鹊登梅,将鸡脯切丝垫底装鹤身坯子。再将鹅脯批长条片装尾羽,冬菇切梳子花刀装颈羽。在用其余的装点成鹊嘴与脚爪。再用冬菇剪装成树枝,胡萝卜修切成梅花,余料做围碟。周围一圈摆放着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卷。再外围的一圈放着甜酱萝葡,五香熟芥,甜酸乳瓜,甜合锦。最后再来几道开胃甜品。
忍冬忙着在桌前摆盘,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还算齐全。汤还得再熬一会儿,时令水果也已备妥。
“贵人,可算满意?”忍冬来到周子衿面前,问道。
周子衿看着一桌子的菜,眼睛里露出欢喜:“满意!就是不知道哥哥爱不爱吃。”伸眼看了看外面,似自言自语,“哥哥怎么还没来。。”还没得回应,宫门口便出来了通报。
“周副使到!”
李达将周翰领了进来。
周翰双手抱拳,“臣周翰给周贵人请安。”声音平稳,不失浑厚。
映入眼前的是一身玄青色云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腰系一条软边黑带,头发全数拢起,一条螺纹带飘然于发间,看见不脸。
看着他,周子衿根本发不出声音,在看见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她早已失了魂,周身发抖,唯有紧攥着衣裙来缓和。眼中满了泪,生怕一开口就溢出。
忍冬看着两人,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走到周翰面前,作势扶了一把,自己也很激动,开口道:“周副使快请吧,贵人日盼夜盼终于把您盼来了!”
周翰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彼时,看的更加清楚了。
奴才们默默的出了殿,独留这对兄妹。
门吱的一声,合上了。
“哥哥可好?”声音轻柔,回荡在殿内。
“兄妹连心,你若不好,我怎安心。”
周子衿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头撞进了周翰的怀里,“哥哥!”噙着的泪,滴滴落在了他的衣衫上,打湿了一片,她放声而泣,双手抱着他的颈脖,如小时候那样不舍得离开,终究将这思亲之情宣泄了出来。
周翰双手围着她瘦小的身躯,身体也忍不住的颤抖,死死的咬着唇,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周家只有他一个男儿了,他不能哭!不能让妹妹看见他的软弱,好在终于又团聚了!从此,他将好好的护着她,护着周家,替父亲洗刷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