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
“听说你在北大读博士，没想到我们……”他显得很兴奋。
“是的，你怎么会认出我呢？”她想说两次与他擦肩而过时，他都没有认出她来。
“你的导师跟我说的，在他那里我见过你的照片，才想起我曾给你上过课。”彭城解释道。
“原来如此！”她笑笑，想在彭城面前流露出最大的自然，肌肉却僵硬得不予配合。蓦然，她读懂了那个熟悉的词汇――刻骨铭心。
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像早已熟识的朋友。在他的感染下，她渐渐地放弃了字斟句酌，和他轻松地聊起了彼此这些年来的种种境遇。当然，她没有提及自己曾怎样崇拜他、爱慕她，又怎样因为他而有了今天这样的人生抉择。
虽说他对自己的事业和生活那样轻描淡写，但她听得出来，他一直过得春风得意。尽管她也竭力装出一副幸福的样子，但她心里隐隐的，是无法言说的疼痛。
两个人都没有问及对方的爱情婚姻，好像那是一个禁区，他们小心地绕了过去，就像绕过一些毫不起眼的芝麻小事。
晚餐时，彭城谢绝了主办单位领导的邀请，特意来与她同桌。因为彭城的谈笑风生，她在的那一桌特别显眼地活跃。不经意地与彭程四眸相对，她脸上浮起的那抹红晕，无法掩饰心底的秘密。
也许是那红酒的缘故，她脚步有点儿发颤地回到宾馆，倚在床头歇息了一会儿，仍觉得浑身燥热。这时，同房间那位刘大姐的手机响了，是她同学、旧日的恋人约她去吃夜宵。刘大姐暧昧地告诉她――晚上早点插门，她可能不回来了。
舒悦有点儿羡慕地一语双关道：“祝你玩得幸福啊！”
关好门，舒悦拧开水龙头，升腾的热气立刻包围了那流畅的曲线。她自恋地抚摸着那洁白的胴体，说不清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又想起了曹群，想起他说想要个孩子时那热切的眼神，想起自己冷冷的拒绝，一缕愧疚涌来――曹群是一个多好的男人啊，她却因为另一个男人，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那份本该美满无缺的爱情。
一夜辗转，舒悦思绪烦乱，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渴望升起又压下，反反复复。第二天起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她不禁对镜自嘲――真是的，人成各，今非昨，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呢？
6
因为精彩的发言，第二天的会上和会下，彭城都是与会者的焦点，都是众人簇拥的对象。连着几天，舒悦没能与彭城近距离地交谈，他似乎太优秀了，也习惯了被包围，而她又似乎太不起眼了，尽管她也是一个美丽的才女。有一天晚上，刘大姐很晚才回来，看到舒悦坐在床头失神落魄的样子，问她：“刚出来这么两天，就想老公了？”
她连连摇头否认，刘大姐便很推心置腹地劝她：“思想再解放些，步子再迈得大一点，寂寞了，看看跟哪个有缘，不妨逢场作戏。”
“谁会看上我呢？”她正话反说。
“我看彭城看你的眼神就很特别，你主动点儿。”平素大咧咧的刘大姐竟洞若神明，她不能不敬佩有些女人天生的敏感。
“别瞎说了，我怎么一点儿没感觉到啊。”她脸发胀，肯定又是一片潮红。
“真的，依我看哪，你和他应该有故事。”刘大姐很自信。
五天的会结束了，会议主办单位照例安排了参观活动。舒悦和彭城却悄悄地中途撤退了，因为两人一路上会心的交谈，已让彼此对所有的风景失去了兴趣。
坐在那间幽静的咖啡屋里，一支支熟悉的老歌回荡在耳畔，轻轻地搅动那银色的杯盏，两人忽然同时沉默了。隔着那张小小的方桌，她的心猛地一沉，感觉那山一程水一程的灼痛心灵的爱情，恐怕今生今世都永远无法抵达了。就像眼前，两人是咫尺，亦是天涯。
忽然，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立刻随之颤抖起来，仿佛无数次在梦中演绎的情节终于真实地走来，她就那样幸福地任他轻柔地牵着，在他脉脉的眼神的引导下，出门，打车，去宾馆。
心底的火山开始喷薄了，双臂缠绕着他的脖颈，回应着他那热烈得几乎让她窒息的吻，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由自主地配合着他洋溢的激情……
她不再是平素那个乖巧的淑女，他也不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学者，两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似乎此刻情欲的放纵，才是最自然、最好的选择。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正要解那一枚枚漂亮的纽扣。忽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不理，那刺耳的铃声却固执地响着，他过去扫了一眼，有点儿慌张地按住了，虽然那个动作只是一瞬，舒悦的心里还是突然地打了一个激凌，她问是谁来的电话，他说是一个朋友，眼睛却告诉她――他在说谎。
“你的爱人一定非常爱你吧？“舒悦整理着零乱的衣衫，突然问起了这个似乎此时最不该问的问题。
“哦，算不上非常爱，跟她一起的生活，太人间烟火了，难免有些乏味。”他不以为然道。
“难道那样不好吗？”他在她心目中立刻矮了许多，因为他也不免俗地对着别的女人口是心非地说起自己妻子的缺点。
“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为爱而爱是幸福的，而为婚姻而婚姻则是痛苦的，就像你目前这样。”彭城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事，再次靠近她。
“哦，我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怀抱着感动自己的，竟是无关人间烟火的缥缈的爱情……”舒悦轻轻推开彭程放在肩头的手，站起身来，拉开窗帘，让阳光流泻了一地。
这时，彭城的手机再次想起，他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慌乱地关机。舒悦笑道：“我先去洗手间，你赶紧回个电话吧，别让人家惦记着。”
冰凉的水拂过面颊，舒悦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她想起了站台上曹群那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想起了每个晚上他那准时传来的问候她……很奇怪，她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回家中，扑到他温暖地怀抱里，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爱你，我的小傻瓜，我们要好好地呵护那份人间烟火十足的爱情……”
“不是说好要明天上午回来吗？怎么不告诉我接你呢？”曹群惊喜地望着第一次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的妻子。
“人家想你嘛！”舒悦紧紧地抱住曹群，把嘴巴贴到她的耳朵上，大声地说：“我想做母亲了！”
“真的？我的好老婆！”曹群幸福得抱着舒悦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没错，经过那个躁动的夏季，舒悦真切地明白了――年轻岁月的那段爱情，不过是无关人间烟火的一场梦幻，很唯美，很浪漫，却不能走进阳光中。而她最幸福、最真实的爱情，就写在她与曹群彼此深情的对视中，就飘在他们厨房热腾腾的饭香里，就响在他们热切问候的电话中，就洋溢在他们并肩漫步的小径上……
十分的爱
他毕业于国外名牌高校，是商界里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他睿智、博学、干练，又不乏翩翩风度，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令人敬慕的优雅。许多人都认为，如今像他这样优秀的成功男人，天经地义地该有一位美丽无比的伴侣。然而，他恩爱有加的妻子却是那样的普普通通，似乎找不出一点儿能够与他般配的。面对许多人流露的惊讶、疑惑、叹息，他从不解释什么，只是始终宝贝一样地爱着那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又嫉妒的一切都平凡无奇的她。
有一天，他向笔者讲述了自己爱情故事――
那年，他遭遇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失恋，巨大的痛苦尚未消逝，他又迎来了父亲骤然辞世的打击，而出国留学计划这时也出了麻烦，被迫暂时搁浅。一向踌躇满志的他经不住这连连的打击，倒在了病榻上。望着病房雪白的墙壁和头顶悬挂的输液管，他内心一片苍茫。
正落寞时，她来了，这个班级里最穷的“丑小鸭”，这个平素一说话就脸红的女同学，给他送来了她亲自做的他最喜欢的手擀面，送来了最真诚的鼓励。他忽然发觉：不美丽的她，并不乏可爱之处。
而她的求爱方式真诚、浪漫又别具一格――在他即将出院前，她不辞而别去了南方一家公司。临行前，她在他的案头悄悄放下10只亲手折叠的千纸鹤，那是她用十张崭新的面值一分的纸币叠成的，那是她最拮据的日子里最富有的“积蓄”。她还在纸鹤旁边的一张彩纸上留下一首特别的小诗：
也许注定不可能但心还要坚持
我把能分享的都给你除了风险
我把能给你的都给你除了誓言
我要送给你我最清贫的富有――
一分喜欢，一分尊重
一分关心，一分体贴
一分缠绵，一分牵挂
一分理解，一分宽容
一分珍惜，一分爱恋
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简单的清纯
那么，世间有一种真爱就叫永远
他说，那是他读到的最热烈、最真诚的爱的表白，他读懂了她那份特别的“十分的爱”，读懂了那份值得一生珍视的简单而富有的爱。后来，无论遭遇怎样的坎坷，他都没有低头。即使在异国靠拼命打工苦苦攻读的那些日子，即使在创业之初屡遭挫折、负债50多万美元的艰难时刻，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因为他无法忘却她那双明净的眸子，无法忘却她的那10只千纸鹤。当然，在那些掌声和鲜花包围的日子里，他也同样记着她那“十分的爱”。虽然，她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右臂，脸上留下一块很大的疤痕，她仍是最美丽的知心爱人。
没错，他和她拥有的正是一份我们最渴慕的超越世俗的爱：喜欢、尊重、关心、体贴、缠绵、牵挂、理解、珍惜、爱恋……由这些美好的情感簇拥的爱情和婚姻，才是最真、最美的，才会因此演绎无数动人的故事，才会由此诞生无数令人欣喜的结局，而那些人们常常津津乐道的家庭、学历、地位、财富等等，固然与爱有着种种联系，但都不过是爱的装饰而已，无论如何敌不过源于心灵的真爱。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万水千山走过，才会发现，幸福的爱就在身边，简单如花，自然如风，只要懂得慷慨地馈赠十分的爱，就会欣喜地收获十二分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