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聚集在天池峰顶的灵兽约莫是感应到了灵狐的进阶成功,早早散了去。除却地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和一滩滩凝固已久的血垢有些碍眼,天池峰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
行至崖边,苏尘默默欣赏一览众山小的景致,幽谷中传来雪鸾的鸣叫,清寒的晨风扑面而来。
不多时,天空终于开始泛白。
“待会儿会有日出,红彤彤,很好看的。”
苏尘望着东面。
灵狐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苏尘:“我知道。”
“呃,是我想看。”
苏尘挠了挠发梢。
千年应龙的精纯龙息,胜过凡人一甲子的吐浊纳真,也就是说龙息仅仅对于洗髓境之内的修炼有意义。要想重新冲开那几个被封住的后天窍穴,关键还在于自身对现有先天窍穴的利用。
天资中等的人出生时仅具九窍,小侯爷却生而十二窍,可谓得天独厚,对于修为的进境,本能上的优势也显得异乎寻常。
苏尘确实不知道传说中的“慧剑”是啥玩意儿,但前世自己的博学多识绝不是沽名钓誉出来的。身为盗贼中的君皇,私人收藏馆里的那些冷门书籍不敢说都是孤本,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摹本——如果连赝品都辨识不出来,盗皇早就跳大西洋自尽了。
按照道家的典籍所述,吐纳一途,讲究的是春餐朝霞夏食沆瀣,因朝霞是日始欲出赤黄气,以东境为良品,沆瀣是北方夜半紫气,以北境极地为上等,两者辉映,尤为裨益修行。
炎流岛殷宸渊孤身观海数年,悟得的先天刀气,便是自被修行者们视为寻常的吐纳之功中育养而成。
苏尘自问没有殷宸渊那般熬上无数个昼夜的恒心,但刚刚拿回了先天的资本,即使天池峰的朝霞断然比不得无名斋、琉璃岛,也少不得要先试为快。
少顷,东天浮现暖暖的淡金色,是谓云海佛光。
岚间隐约有红光萦绕,紫霞流溢。
小侯爷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所谓的吐纳赤黄大约便是如此吧……
约莫是火候未到,苏尘只觉比平日神清气爽了些许,要问对于冲穴有何裨益,好像没有。
再来一次。
小侯爷专心敛神,不厌其烦地吐纳。
直至小腹发凉,头晕目眩,仍是不得其门而入。
不免有点气馁。
一个连化虚都没经历过的人,却拥有炼神初境的强大真元,这怕是要被人视为怪物。
苏尘没来由扭头看了看灵狐,后者神情古怪。
“你这是在做什么?”
银发女孩好奇问道。
苏尘忽然想起了什么,直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光。
灵兽夺天地造化而生,汲日精月华而长。灵狐千余年的精深修为,在立国不足三百年的青岚国中有哪位名宿及得上?若论吐纳之术,她才是真正的匠门之鲁班……
“我……在吐纳来着。”
苏尘脸色微红,竟然害羞。
银发少女皓贝轻咬嫩唇,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捧腹大笑也不过如此。
小侯爷承认她的笑声也很好听,但……
“……你这样,很不雅哦。”
苏尘提醒道。
“不、雅。”
银发少女重复了一遍,而后轻轻点头。
认真思考的样子亦是迷煞众生……苏尘强行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按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道:“再过不久,风云会的预选就要开始了,上一届是五年前——换句话说,即便我恢复到了当年的实力,上去也必然是别人的一盘小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五年的时间是很漫长的,往昔那些对手自然都今非昔比。豪言壮语我可是都放出去了的,这趟去枫华谷,盯着我的眼睛会有很多双……我总不能指望其余世家的少主们,这五年的光阴都活到了狗身上吧。”
凝望初升的暖阳,苏尘的目光略微迷惘。
声音再小的自言自语,也无法避开灵狐的敏锐听觉。
银发少女当然没有听懂全部,只是撇嘴道:“五年时间很短啊,哪里长了。”
小侯爷苦笑着转过身想摸摸她的丝滑秀发,却终是没有壮起胆来,讪讪笑着,领着银发女孩沿豆青色水成岩石阶朝下走去。
不一会儿,苏尘听到了清脆的金石之声。
听力已远非昔时可比,离声源必定还有远远一段距离,但苏尘已下意识地牵起了银发少女的小手。
指尖传来的手感有些凉,但不是冰凉,至于细嫩柔滑、软若无骨这类触感苏尘在前世已体会无数次,没觉着哪里新鲜。
新鲜之处在于少女的反应——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也不是故作镇定,从她刚才的捧腹大笑可知她丝毫不懂人类的做作。
银发女孩只是好奇地看向声源方向。
这里是濯雪山脉的山门重镇,若担心有外敌来袭,那就是杞人忧天了。
苏尘刻意放缓脚步,不紧不慢行走于银装素裹的雪林之间,打定主意要多体验一会儿牵手的感觉——怕就怕自己紧张过度,导致手心出汗,那就大煞风景了。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在脑海中,苏尘马不停蹄对自己心理暗示。
被唠叨得“耳朵生茧”的邪灵不堪其扰,愤而抗议:无耻!
苏尘果断回应:无知!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你懂什么!
几簇雪绒自高耸入云的雪松上飘下,前方缓缓旋曳而下的雪花越来越多,离目的地不远矣。
这豆腐,总算吃得圆满。
雪林间的一方空地上,凌绪热汗蒸腾,光着上身对着一块巍巍巨石一次又一次的挥剑。
巨石上留有百余道乳白色的印痕,蓝衫少年面无表情,高坐于石顶,浓浓的倦意写在脸上。
凌绪缓缓吸气,神情庄重地踏出一脚,旋身画半圆,两臂自然舒张,轻松写意之间劲道深藏,如野鹤凌空之前的振翅。
脚底沉入地面两寸,真元出气海,转瞬游走一周天。
苏尘忽然觉得凌绪的背影有些陌生。
“这个,才勉勉强强算是吐纳。”
银发少女勉为其难予以肯定。
剑意已成,凌绪一剑斩下。
吐气无声,剑气有形。
巨石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蓝衫少年伸小指掏了掏耳朵,听了一宿的噪音,总算没白白遭罪。
“记在心间。忘了,断你双手。”
蓝衫少年朝凌绪一弹耳屎,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身为一个活生生的动物,怎么能蠢到这等地步?
凌绪徐徐下跪,泣不成声。
洗髓初境,终于,不会永远只在洗髓初境。
半生痴愚,凌绪终于找寻到了自己的道途。
苏尘目瞪口呆,艳羡不已。
濯雪山脉“不立文字”的无双奥义,天下仅此一家的洗髓正途,就这么轻易示于外人了?
“别误会,我可什么都没教他。”
蓝衫少年瞥见来历不明的银发女孩,也仅是微微愣了一下。
大风盟子弟,什么怪事没见过。
“难道我也要去砍一天的石头,那太傻了吧……”
苏尘苦笑。
“那肯定傻啊。”
银发少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