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虽然依然无聊，但和小妖在一起的每一天却总是新鲜。
我和她趴在电信大楼七楼的阳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可乐。从这里无法俯瞰完整的海城，只能看见楼下的一条街道。阳光洒在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身上，有点恍然如梦的味道。
小妖突然说：“哥们，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我点点头说：“是啊！”
“要不，咱们比赛杀人吧？”她突然兴奋地脱掉上身的夹克，露出性感的小背心。
“你是不是日本鬼子播下的野种啊，竟然要比赛杀人？！小小年纪，这样惨无人道。”我眯着眼吸了一口烟。
“IFY，我真的要吐！瞧你一张苦大仇深忧国忧民的脸。”她朝我徐徐喷出一道烟，说，“人家说的是游戏嘛，用手当枪，砰砰砰，又不是真杀人。”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说，真是对牛弹琴。”
“孔老二说，惟小男人与哈巴狗难养也。真是一点没错。”小妖大度地朝我笑了笑，“那就算了吧，咱们比赛吐唾沫。”
“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她突然在我的肩膀上使劲一拍，说：“谁输了，谁今晚在下面。”
我点点头，狡诘地一笑，“好啊！”
我们像两只长颈鹿，将头探出护栏，寻找着目标。我们试着朝下面吐了几口唾沫，因为风的缘故，落点总是偏离目标。看来，要想射中活动靶子更非易事。
“同志们请注意，来了一辆轻型坦克！”小妖大叫一声。原来是一个蜂腰高乳的妙龄女郎亭亭袅袅走了过来。从上面看下去，她的双乳特别突出，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开火！”话音未落，我和她同时发射了唾沫。两团唾沫在空中划着银色弧线快速坠落。也许是因为忽略了靶子是活动目标，唾沫落在了那女人的后面。她一无所知地逃过了一劫。小妖跺着脚直叹气。
街上的行人虽然很多，但是走到路边进入我们伏击圈的却极少，我们一边守株待兔，一边聊天。
“你那个同居者很冷艳耶！”小妖谈起了那个神秘的女人。我不在家的时候，原来她们已经见过面了。
“她搬来这么久了，我还一直无缘一睹她的芳容呢！”
“不见也罢，见了你准会流鼻血而死。”
我哈哈笑了起来，“像你的下面那样流鼻血吗？”
小妖朝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吮着大拇指道：“真的真的很漂亮，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很风骚，很性感，很成熟，不对不对，应该是很酷。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含着一丝冷漠，特清高的样子。”
“如果你是个男人，你会怎么样？”我故意抛出一个小套子。
“IFY，把她上了，毫不犹豫地把她上了。”小妖认真地说，“想和她上床，我觉得这是对美女最高的赞美。”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一群鸽子呼啸着从我们头顶的天空飞过。瓦蓝的空中不见一丝纤云，平展如华美的蓝色缎子，白色的鸽群在蓝色的背景下轻盈地滑翔，不时隐入高楼的背后，又突然出其不意地钻出来，让人觉得生命中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惊诧。咀嚼着小妖的话，我就像一匹豹子闻到了麂子的味道。那个叫温子的女人，使我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兴趣。
“她的男朋友很帅，是个阿拉伯家伙，还用古里怪气的普通话对我说‘你好’。”小妖突然大叫说，“哇塞，快看，来了一个带靶心的。”
我探头一看，原来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正站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不时看看手表，东张西望，好象是在等人。
“哈哈，潜伏的毒蛇终于出洞了。同志们，这次一定要提高警惕，瞄准瞄准再瞄准，千万不能放空枪。”小妖说完，子弹已经发射出去。我也不甘示弱，瞄准泛着光的靶心开了火。
片刻之间，两发子弹先后命中目标。小妖双手握拳向上一举，叫道：“耶！”
那男人大概感觉到了头皮上的凉意，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晴朗，没有下雨的迹象。他掏出纸巾擦着头顶，扬着脖子朝我们这边看。我们藏在护栏后面，他什么也看不见。
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小妖笑嘻嘻地说：“再送你一发炮弹！”顺手将空易拉罐朝他的脚边扔去。那家伙被一声脆响吓了一大跳，肥胖的身体像个皮球似的弹了起来。他仍然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只是扭着脖子边往上看边飞快地逃走了。
小妖咯咯咯地笑弯了腰，“真是个傻瓜！”
“今晚谁在上，谁在下？”
“还没分出输赢呢！” 小妖突然问，“嗨，蓝蓝是谁？”
“蓝蓝？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狐疑地睁大了眼睛。
“你做梦的时候老是不停地叫这个名字，我他妈又不是聋子。”
我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是初恋情人吧？”
“笑话，那时侯还是小猫小狗呢。”我的眼睛向前方看去，那里矗立着一座耸入云霄的电视发射塔。那座塔看上去特别眼熟，就像我小时候在故乡见过的那座。那时，我和她常常坐在长江边，呆呆地看着江对面的那座电视发射塔出神。
她一次又一次问我：“东东哥，你说那塔里有什么？”
我盯着高塔映在江面的倒影，说：“也许，里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你说那塔有多高？”
“几十米，也许几百米，也许有几千米，快顶天了吧！”
她将荷叶做的伞举到我的头上为我遮着太阳：“那你说天有多高呢？”
“不知道。”
“我爸和我妈会住在天上吗？”
“也许会吧。”我拾起一块小瓦片，在江面打出一串水漂。
……
童年记忆中的水漂在江面上飞蹿着，我在海城的今天遥遥看过去，仍然是那么真切。但是小妖不知道这一切。她仍然在絮絮叨叨着，我盯着她的嘴巴，耳朵却已经在别处。
从大楼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我和小妖去麦当劳吃晚餐。我不止一次取笑她是一个垃圾动物，可她仍然对“憨宝宝”情有独钟。
吃完饭，她径自回丁香小区，我则去蓝蓝酒吧照料生意。
一进门，我就看见蓉儿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对劲。我笑着晃过去说：“蓉儿，谁欺负你了，告诉大哥，大哥叫职业杀手去砍他。”
蓉儿眉毛一抖，笑了，说：“没什么。”
开开朝我挤了挤眼睛说：“蓉儿正为情所困呢，许许多多小男生给她写情书，她不知道该接受谁的约会，正为这烦恼呢。”
“真的吗？”我开心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呀，我们的丑小鸭终于变成白天鹅了！告诉大哥，是些什么样的癞蛤蟆想来吃你啊？”
“那些混小子一个个嫩得像豆腐花，搅两下就支离破碎了。我才瞧不上他们呢，我喜欢成熟的男人。”
“哇，你不会是爱上了大哥我吧！”我笑道。
“东哥，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蓉儿噘起了嘴巴，红艳艳的像一朵小喇叭花。
“如果你爱上了谁，一定要送来给东哥审一审，看看可不可以公开发表。”我朝她挤了挤眼睛。
“我理想中的男人起码应该博学、浪漫、幽默。不过，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但是我仍然会爱他，非常非常爱他。”蓉儿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发现这个纯洁的小丫头眼中藏满了心事。看来，她多半暗恋上了某个男人，而且，恋得十分痛苦。我暗暗摇了摇头。
半夜回到家的时候，小妖正在电脑上“扫雷”。她头也不抬地说：“今晚干吗？”
我说：“我有点累。”
“那你先睡吧！”
我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发现里面晾着女人的内衣内裤，不由暗想，小妖大概是那根神经变异了，竟然主动洗了衣服。以前，她总是要将衣服攒两三天然后一次倒入洗衣机，美其名曰节约用水。
我上床睡觉的时候，小妖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收发短信。我看着她的背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梦见屋子里发了大水，急得赶忙睁开了眼睛。可是抬头环顾四周，房子里一切依旧，只是小肚子撑得慌。我扔掉搂在怀里的枕头，跳下床直扑卫生间。走到门口，我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冲了进去，边解裤子边对浴帘后面朦朦胧胧的人影说：“小妖，我没看你，你也别看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水依然哗哗地响着，却没有回应的声音。我放空了肚子，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扭头说：“我已经恢复了战斗力，你快点洗啊，我在床上等你大战三百回合！”
回到卧室，我将全身脱光，拿过一本昨天在地摊上买的《龙虎豹》，边看边等着小妖。看着那些淫图荡语，我的武器渐渐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门轻轻响了一下，然后再没有动静。过了半天，小妖还是没有上床。我心里嘀咕着，这个妖女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我火烧火辣地抬起头来刚要叫喊，眼珠子惊得差点掉了下来。
一个穿着紫色睡衣的女人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握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正用一只牛角梳在不紧不慢地梳理。她的两道眉毛黑黑的，眼睛大大的，鼻梁挺直，脸庞十分秀气。她的嘴角微微斜着，眼睛盯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哇”地尖叫一声，一把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下身。
“走光了！”我尴尬地笑着说，“其实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现在你倒什么都看见了，这笔生意还是你赚了！”
她甩了甩梳子上的水，浅浅一笑，说：“不错嘛。”
我撩开被子，故意探头看了一下说：“是的是的，很棒哦！”
她莞尔一笑，一语不发地甩了甩头发，扭头走了。几秒钟之后，我听见那边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飞快地套上衣裤，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我用手指敲了敲门说：“温子，谢谢你为我洗了臭袜子。”然后我又咳嗽一声，小声补了一句：“冷美人！”
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我不由偷偷乐了起来。这世界真他妈的就是一部戏，我竟然会和我的同居者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我也关上了门，从现在开始，我得时时提醒自己，这屋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女人。
小妖跑到哪里去了？我将卧室巡视一番，发现小妖和她的所有物品竟然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了。
我摸过手机一看，上面显示有一条新短信。我按了阅读键，一行字显了出来：“你知道吗？昨晚我梦到了你，我们漫步在大海边，相互依偎着，你抬头痴痴地凝视着我，深情地说了三个字：汪汪汪！”
尾缀显示是小妖的手机号码。我回拨过去，那边接通了，却没人说话，只响着呼哧呼哧的声音，由低到高，由缓到急，就像《午夜凶铃》里贞子的喘息声。
“小妖精，我知道是你，不要装神弄鬼了！”
“嘻嘻，告诉你，我妈回来了，我必须伪装几天乖乖女。”小妖轻轻地说，“过几天我再去找你！”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啪地将手机扔到床上，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看着阳光在书桌上移动，我开始变得疑惑，不知自己是不是又作了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