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啊,好吃懒做,好高骛远,胸无点墨,胸无大志。但我:有一样还行,就是爱动脑筋。打小我就爱动脑筋。
果果是我的死党,打小她就爱问问题。我们同住一个大院,每天早上不是果果细声慢气在我家阳台下喊,糖糖,上学了,就是我火急火燎地站在她家小柴门前喊,果果,上学了。
过年的时候,果果来我家拜年,我妈一边给果果口袋里塞糖,一边笑眯眯地说,果果,长大了给我们家糖糖当媳妇,好不好?果果很用力地吸鼻子,然后说,好是好,就是你们家糖糖的床太小……我睡哪儿?
我们可以叠起来睡,像爸爸妈妈一样,我吸溜着鼻涕说。
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很睿智,但脑袋瓜儿上挨了妈妈一个爆栗子。
阿姨为什么要打糖糖?是不是糖糖也是妈妈捡来的孩子?果果又问。
我摸着脑袋说,我不是捡的,你也不是捡的。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做了坏事,生下我们,又不愿意承认错误,所以才说我们是捡的。
对,这就是果果,一个爱问问题的女孩。这也就是糖糖我自己,一个爱动脑筋的男孩。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果果问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丢什么很愉快?
果果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在打盹,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写算题。
丢什么很愉快呢?果果又问一遍。我没好气地说,丢什么我都不愉快,现在丢了瞌睡就很恼火。
丢什么丢?数学老师听到了,吼我们两个,上课再讲话,就让你俩丢脸!
丢脸当然不愉快,可气的是果果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晌,到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还忽闪着她的丹凤眼问,老师会怎么样让咱丢脸呢?我说,罚站啦,拧耳朵啦,叫家长啦,都会让咱丢脸。果果咕哝一句,脸怎么能丢呢,长在脑袋上,想丢也丢不了。我说,对啊,我们男生不怕丢脸,你们女生就怕。果果不相信,我说不信就问我奶奶去。女人大肚子就丢脸,男人肚子大就不丢脸。
你妈生你就大肚子,丢脸么?果果想将我的军。
我说,你妈如果跟你爸没结婚就大肚子,丢不丢脸?你妈全家的脸都会丢尽了。
不用说,回家我又吃了我妈一顿竹笋炒肉,屁股差点被打成面包。我恨死果果这个告密者,跟她两个星期没有说话。后来我才知道果果妈就是跟别的男人大了肚子,有了果果,丢了脸,才嫁给果果爸爸的。因此果果爸爸时常也免费请果果妈妈吃竹笋炒肉,还老是骂果果妈妈丢虚,丢谎,丢脸,丢人。
后来我们一起读了高中,果果成绩跟我差不多,一直中不溜的。到高二,十六岁的果果突然退了学,说是要到城里去找亲爹。果果走的时候,来我家坐了会儿。
果果坐的床还是我那张单人床,单人床睡过我哥,也睡过我,肯定也睡过我爸我妈,要不怎么人一坐上去就咯吱咯吱乱叫,叫得我心里乱,叫得我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果果吃吃笑着,问我,糖糖哥,这床真要留到给你娶媳妇?果果的丹凤眼很好看,但我现在觉得,眼睛再好看,也没有她鼓鼓的胸好看。
电视上正播着《泰坦尼克号》,当看到女主人公裸着身子给男主人公当人体模特时,我和果果的呼吸都开始急促。我突然把灯关了,我把果果扑倒在床上,我只会叫,果果,果果。就着白光光的大月亮,果果也闭着眼睛回应我,糖糖,糖糖。
灯突然亮了,果果的爸爸手里拿了根皮带站在我们面前……
果果被送到医院去检查,医生的结论出来了,处女膜破裂,有长期性交史。果果爸爸让我跪在十字街头,胸前吊块硬纸板做的牌子,上面写四个字:“我不要脸。”要不他就要到法院去告我,告我强奸并长期霸占未成年少女罪。我喊,果果,果果。果果不说话,果果只是哭。我喊,果果,果果。果果爸爸就让我的脸吃了无数个烧饼。后来我就肿着脸,光着上半身在十字路口跪了一晌午。后来果果脱了衣服满街跑,后来果果只会喊一个字和问一句话,两个字往往叠到一块:糖糖,糖糖。一句话是:丢什么很愉快?
我爸妈把房子卖了,说是给果果看病。但果果还是不穿衣服乱跑..果果妈妈只会抹着眼泪哭,果果爸爸则不矢u从哪儿弄来的钱,买了辆出租车在城里窜出窜进。
我突然醒事了,也不好吃懒做了,也不胸无大志了,高三毕业后考上了,一所大学。我走的时候,特意去见果果。果果那天把脸洗得很干净,但浑身散发出一股馊味。我抓住果果的胳膊问,告诉我,那件丢脸的事.是不是你爸做的?果果不说话,果果只是认真端详我许久。半天才开腔,丢什么很愉快?大院里的一群小朋友正在玩游戏: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打电话,快点快点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