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得一声…
父亲的手,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脸上。
她抱着咪咪,一言不发,委屈的低着脑袋,却没哭出来。“你这是干什么?”母亲生气的对着丈夫吼道,忙是搂过她,摸着她滚烫的侧脸,问道:“疼吗,阿冉?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他只是太紧张你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我辛辛苦苦挣钱,给你治病,还要供你哥哥上大学。你既然偷着跑出了医院,还一个人去旅行?你到底是不是不想活了?如果你不想活了,就别再折磨我们。”父亲的声音很大,几乎是震动了天花板。喉咙里的火气像是夏天的太阳,总是毒辣得叫人不能忍受。她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是咪咪似乎是怕了眼前这个生气的男人,一下子从女主人的怀里跳了出来,往阳台上跑去。
“咪咪…”她顿时愣了下。
“还有这只该死的野猫,最好给我扔了,否则我饶不了你。”父亲指着阳台,愤怒的骂道。她的心顿时隐隐挣扎了一番,眼睛突然红了,转过脑袋,看去阳台,咪咪跑到窗台上,蹲坐在茉莉花旁,它看着她,替她感到悲伤,不禁“喵儿——喵儿——”的哀怨叫了起来。父亲似乎是很不喜欢,拔起脚上的拖鞋就往窗台上摔去,咪咪顿时受了惊,慌乱的不知道跑到哪里躲了起来,而窗台上的茉莉花也被它的失措而打翻在了房间的地上。父亲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又指着地板上摔破的花盆,骂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养花不许养猫…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不要再骂孩子了,她身子不好,受不了刺激。”母亲再听不下去,起身与丈夫吵了起来。
“她不能受刺激,你们就来刺激我是吗?”父亲扯着嗓子,脖子都粗了,转身就甩门而去。空荡的楼道上,“砰”得一声,像是恶魔的回声,一直徘徊在阿冉的耳畔。
“阿冉…”母亲本想好好安慰她的,希望她能原谅父亲的不理解。可阿冉没等母亲说完一句话,就朝房间走去,锁上门,没有任何动静。“阿冉…阿冉…”母亲敲着门,喊着她的名字,泪水顿时模糊了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如何她才能打开心扉?就在母亲准备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哥哥突然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若无其事的躺在了沙发上,大声说道:“妈妈,你能不能不要管她了?又不是不知道她说话吞吞吐吐,表达不清…这个时候,你应该去安慰爸爸才是。”
“她是你妹妹,你能不能别这样嘲笑她?”母亲呵斥了一句,哥哥生气的瞪着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房间里,她蹲在窗台下,清理着泥土和摔坏的花盆,以及一棵掉落了所有花朵的茉莉花。母亲和哥哥的对话,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但她始终沉默着,泪水一颗一颗的滴落在茉莉花瓣上,晶莹透亮。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少女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咪咪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哀伤的叫着,走到她脚边,身子侧碰着她。如果有一天,她能听懂人类说的每一句话,它真想倾听她所有的心事。它看着她,一点儿一点儿抓着泥土放在破的花盆里,再看着泥土一点儿一点儿从花盆里漏出来。咪咪不明白女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它哀怨的叫声顿时温柔起来,柔软的身子碰擦着她的皮肤,它希望此时她能看自己一眼,它希望她能把悲伤搁置到一旁。
泥土和花盆反复的进进出出,这让沉默落泪的阿冉,顿时埋头痛哭出声音来。
不大的房间里,她颤抖的双肩像是风中摇曳的茉莉花,随时会发生悲剧。就连窗檐下的风铃都发出同情的问候。咪咪顿时拼命的叫了起来,声音恍如凄惨一般,但它始终没能引起女主人的注意,她始终沉浸在痛苦之中。咪咪凄凉的呼唤又变得温柔起来,它环顾四周,总希望能发生一件高兴一点儿的意外来。
咪咪感到懊恼,恨自己不是个人类,不能抱着女主人颤抖的双肩一起哭泣。她跳到阿冉的背上,伸着爪子,轻轻的抚摸着她。这是咪咪,唯一可以为女主人做的事情。
母亲听到阿冉的哭声,但不再想敲门打扰她。她知道,她需要安静,她也知道,捡回来的这只白色的小猫,长得很像阿冉小时候离家出走的咪咪。也许,大人的世界不能给阿冉一个完美的余生,而咪咪的流浪,兴许会给她一个没有遗憾的时光。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也是个惜花之人,所以她能够明白这一切。找出陈旧的电话簿,这是暑假之前,阿冉一张一张装订起来的。母亲找到乡下奶奶的联系电话,她决定送阿冉到乡下静养一个暑期。
夏天的傍晚,天边的云朵像是害羞的少女,咪咪依偎在女主人的怀里,陪着她一起静静的看着远方。风干的眼角,阿冉没有去理会它,只是失去家园的茉莉花只有暂且跟另一棵挤一挤了。她突然指着前方,咪咪望去,一片车水马龙。“喵儿——”它不理解的叫了一声,又安静起来。阿冉轻轻呼吸着,平静的心扉像是天边的云朵,总想逃离到另一个地方去。她没有告诉咪咪,前方有什么,而她自己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
既然,还不能勇敢的说走就走,那么只好先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猜测着外面的风景。
晚上,母亲准备了阿冉最喜欢吃的土豆丝,可阿冉并没有出来,直到窗外的星星月亮都亮了起来,阿冉才出了房间。
厨房的灯是也是亮着的,跟月亮一般,漆黑的客厅像是倒影下关着她的黑屋子,她感到惶恐,无助的黑影拉长在客厅的地板上,还有咪咪扬着尾巴的身影。咪咪突然伸出前腿,伸了个懒腰,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亮着的厨房走去。阿冉看着它,突然想起了西塘,她追逐月色和自由的夜晚。
“等我——”她小声说着,跟在了咪咪身后。
餐桌上,放着一碗米饭和一盘土豆丝,都还冒着热气,阿冉的泪水顿时掉了下来,她知道,这盘土豆丝,母亲反复热了很多次。每当父亲不高兴的时候,每当她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吃饭的时候,母亲总会偷偷帮她热着饭菜。但令她惊讶的是,今晚的托盘下竟还压着一小张纸条,上面写着:
这是爸爸说要留给你的。
阿冉的心顿时复杂起来,她关了厨房的灯,一口饭没吃,土豆丝也没动,转身抱起咪咪怯怯的回去房间,关上了门。
她坐在阳台上,拿出在西塘买的旅行记事薄,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衰弱。——长夜漫漫,我坐在窗台上,等着天亮;我坐在黑夜里,等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