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我会时常跑到赵月的班级,我们俩一人拿一支粉笔跑到教学楼后面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夕阳照亮了他的轮廓,我喜欢他如清风铃般的笑声。
“你写什么啊赵月?”我说。
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我也没什么文采,写一句实在的好了。”
“明天会更好”几个大字呈现在墙上。我闭上眼睛,耳朵倾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写下:踏着轮回的脚步,谛听叶间的风声。
“你这话写得真好。”赵月竖起了大拇指。
我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继续写:坚若磐石比巉岩,静如流水较九天。
他继续赞美着我,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我,不再孤单。
周六放假赵月骑着自行车驮我回家,周遭同学三五成群地往家中赶去,广场上的秋千被小孩子用力地摇荡,天空中时不时传来一声鸟鸣,石头记的店铺里充盈着情侣,路上的石子被自行车轧过咂咂作响,偶尔驶过的汽车喧嚣着尘世的美丽,我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喂,赵月,我好久没有这么细致地观察周围了?”
“呵呵,是吗?你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别的女生身上了吧。”
“得了吧,我被女生害惨了。”
“呃……都过去了,就不要想了。”
“好的吧。”
我们像往常一样谈天说地,直到自行车停在了小区的门口,又像往常一样挥手再见。是的,像往常一样,我希望生活像水一样平静,毫无波澜。
我想我错了,我越是企盼我的生活平静就越会发现生活的波纹,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会感觉到,每一个神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老师同学不时变化的眼神,还有那笑容背后潜藏的所有,像慢镜头一样在我眼中一点一点地滑过。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可我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不愿面对自己,面对这个充满荆棘的现实,我依旧被流放在荒凉的冰原,是吧赵月,在你走的那一刻,你为什么要走呢,赵月,我好想你的,这温热的液体是什么啊,一点一点地从我胳膊上滴落,啊,是我的血呵,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搓揉自己的头发,不住地往嘴里塞一根又一根烟,全身都颤动了。
我一如往昔地走进赵月的班级,我用右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以示友好,他抬头瞅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我们走出教室徜徉在梦幻的夕阳下,每当这时我心里都充盈着温暖,同伴的余温绽放在我的胸怀。
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次日我偶遇他时他嗯了一声,然后低头从我身边走过,这细微的变化震颤了我的心扉,我明白,也许还抱有一丝希望,下午我走到赵月的班级,他冰冷的眼神当即把我送到了枯死的坟墓。我愤怒,不平衡,仿佛看到了后面女生得意的笑容,还有那不屑的神情。
我压住心中的愤懑走回教室,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心里却如海浪滔天,我一甩教室的门向宿舍走去,教室里传来了切的一声,我一抿嘴唇,竭力朝宿舍跑去。
没有人会在乎你为什么奔跑,他们也许会想:哪来的神驹。
呵呵,为什么呢,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把我从悬崖上摔碎你们才高兴吗,我拿出尺子不停地在胳膊上划动,血液不一会儿透了出来,这是血啊,呵呵。
夜幕不一会儿就降临了,宿舍像冰窖一样寒冷,我捂着被子哆哆嗦嗦地看着外面的夜色,风吹动玻璃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颤动,我像一撮枯草一样待在宿舍。窗户上出现了点点雪片,我走到窗台,看到雪静静地飘落,黑暗中的一点白色。
子悔,你还好吗,姐姐,你看得到我吗,表哥,你为什么轻易地离去,啊……我轻轻地叹息着,表哥,我仿佛知道你离去的原因了,哈哈,你也很痛苦吧,现在快乐吗,我想去找你。子悔,我们还会在雪中一样的快乐对吗。呜……呜……对不起姐,我好想得到你的原谅,姐姐,我好想见你呢。
我用力地朝手腕划去,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呵呵,这算什么呢,一下,两下,直至鲜血渗出。我静静地看着手腕,呵呵,我这就来了,你们等我,我的双手仿佛麻木了,我坐在冰冷的阳台上却感不到一点冰冷,只有那丝丝的疼痛犹在,我听到了子悔的呼喊,窗外的片片雪花化成了姐姐的笑容,一点一点,黑夜逐渐扩大了……
我想我该死的,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罩在我的面颊上,我想动全身却麻木不堪,我看看自己的左手,上面全是针管,安静的雪白房间,这是哪里,我疑惑地巡睃周围,向右望去,我妈安静地躺在我身旁,微微颤动的脸庞在阳光的闪烁下熠熠生辉。
“你醒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说。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真的忘记了吗?先放下心事,静静地享受会儿阳光吧,不要再轻易划破自己的手腕了。”
我的脸感到一阵阵发热,说:“我妈为什么在这?”
“你妈赶到时你已经严重失血了,还好你和你妈的血型相同,你才醒过来。”
我望着我妈的容颜心里不禁一酸。
我爸一会儿进来了抱住我说:“好依天,对不起,爸妈离你太远没照顾好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和我说,别再做傻事了知道吗?”
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扑在爸爸的怀里抽泣起来,没有任何言语的解释。
我已经忘记我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她微笑地看着我说:“依天,阳光还在不是吗?”
“嗯,妈,我错了。”我说。
“你没错,都是我和你爸的错。”
出院那天我和我爸妈一起徜徉在大街上,虽然是冬天,不过阳光一样的明媚。我走在前面一声又一声地说:“爸妈,我们去买吃的吧,再买点衣服。”
我在前面高兴地走着,扑通一声从耳边传来,我向后望去,我妈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我忙跑过去大叫:“妈!”
我和爸焦急地在病房外等候,我看到我爸的泪水渐渐滴落下来,直到医生出来他才擦擦眼泪急切地说:“她怎么样了?”
“不行了,她是不是经常卖血啊?胳膊上全是针孔,十分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我爸没说话,双手静静地滑了下来。我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我已经说不出来对不起三个字了,我难以原谅我自己,我像一把沙子,被风儿飘散。
我站在阳光普照的大地,好好地活着是我妈唯一的企盼。
我想,我会的。
其实,我早该死去。
我活了三次,这一次,我想安安静静地走下去。
是的,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