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微哂。
王羲之一行五人欲上高岩，弃车马而不用，穿林过涧，来到一片草地上。见有四人对坐抚琴，甚是闲逸。
一人长须青青，乃是长史王。
一人清瘦有神，乃是朝廷新辟为官的大隐士殷浩。
一人神彩飞扬，面白无须，乃是“小谢侯”谢尚。
另有一人不知是谁，面微黑，略有髭须。双目炯炯，正凝神抚琴。
琴声清绝，林鸟不鸣。
仿佛香炉里，一柱柔烟升。
王羲之远看其手法，忽觉此人抚琴的姿式就像在挥毫作画一般，非常娴熟。
王羲之左携妻，右携友，紧随阿兄，缓缓上前……
五道青影，染过草地。
谢尚等人微微抬头见是熟人，大家远远一笑，疏疏落落地站了起来。
那人也双手按住了琴弦，仿佛怕什么东西飞走。
诸友热情相见。
待谢尚、殷浩等人拜见过了郗氏与谢安之妻刘氏，王羲之问：“这位先生是谁？”
殷浩笑道：“此为长康先生……”
话没说完，这“长康先生”却纠正道：“何必称先生？在下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也。”
好个爽快的人！诸友莞尔。
王羲之曾经听说过顾恺之的名字，当下喜道：“君少时可曾从卫协夫子学画？”
“正是。”
顾恺之右手指尖轻划琴弦，也是微笑着凝视王羲之。
谢安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个倒是师兄弟了。”
王恬急忙问：“为何？”
王年长，对其中原由自然清楚，当下笑视殷浩。殷浩新入建康名流圈，当下留神静听。
因见谢安气宇非凡，未敢小视。
谢安似不理殷浩，侃侃言曰：“长康兄既然曾经学画于卫协夫子，那么卫夫人是何人当然也是知道的了？”
“那是！”
顾恺之悠然道：“卫夫人乃卫协夫子之妹也。卫夫人书道精纯，‘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又如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虽然略伤于柔媚，其神韵非俗。”
众人见顾恺之出口成锦绣，心神俱爽。
郗氏、刘氏二人各依夫君，舒眉而笑。
王羲之微笑道：“君言甚善。卫夫人即为我之师尊。”
顾恺之一喜：“君为……王羲之？”
“然也。”
顾恺之大喜，推琴而起，重新与王羲之抱臂相见。二人凝视良久，甚感温馨。
王眯目拈须曰：“今日二贤相会，幸如之何！”
诸友欢笑。
殷浩见自己受了冷落，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在山上时，殷浩自视清高，如今入都中始知建康城中遍地都是高人……
谢尚聪明，一瞥殷浩似乎颇为失落，立刻大声唱道：“长康即入建康，渊源已出深渊，（殷浩字渊源。）以逸少之逸，合安石之安，堪称‘四妙’。”
诸人见谢尚妙语连珠，都觉得有趣。
殷浩脸上生光，暗思当使谢尚为左右，他日北伐又多一将才矣。
谢安将殷浩表情看在眼里，微微冷笑。谢尚为谢安之兄，此时正得意呢，未曾察觉。
王恬这时戏曰：“小谢侯如此善言，可是宋姑娘亲身传授？”
郗氏与刘氏听王恬这话有些轻薄，相视而笑。
谢尚脸上微微发热，回敬了王恬一句：“听说二公子最擅长调教使女，不知其中妙法可得闻乎？”
诸人大笑。
王谢两家平时来往亲密，彼此戏谑惯了，当下王恬与谢尚并肩而坐，窃窃私语，喃喃不休。
殷浩见王恬身旁家僮捧盒而立，知是围棋，笑道：“久闻二公子棋道高深，在下欲与二公子手谈一局。”
王恬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