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年夏天,奶奶娘家的几个哥哥稍信说要来看看她。奶奶早早就准备好了菜、饭。一直等到快天黑的时候,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一群人竟像是往自己家这个方向跑来,心中一惊。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奶奶腿都软了。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被人抬了进来,而那个人竟是自己的二哥。奶奶懵了,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奶奶哭喊着,没人告诉她。跪在哥哥旁边,她像疯了一样,抓住哥哥的手,哭啊、喊啊……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自家的炕上了。她看着爷爷,一直看着。爷爷知道她想问什么,狠了狠心,总算开口了:“来咱们家的路上,他们踩上了地雷。”奶奶不吭气,闭起了眼睛,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你父母这次也跟他们在一起。”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爷爷扭过了头。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奶奶一眼。可怜的奶奶,一家人啊,就那样……
经历了这件事,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一直五六年,奶奶都一直没生育,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因为这件事,她一直觉得愧对爷爷。而风流成性的爷爷一辈子在外面一直有女人,奶奶也只有自已躲在家里哭。到了临去世的前几年,她甚至连家门都没出过。唯一的希望就是爷爷能在吃饭的时候按时回来一起吃饭。她没有亲人,爷爷是唯一一个陪她六十年的人。除了战争年代爷爷在外面打仗他们分开过一段时间,就几乎再也没有分开过。能记得住的也只有一次,从没生过病的爷爷住了院。那一年奶奶也已经七十多了,竟然谁都没告诉自已走路去看爷爷。医院是在她娘家所在的地方。自从娘家没人后她都从来没敢去过。那天家里人找了她很长时间,等到有人看见她把她驮回家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傻坐在田头,神情呆滞。医院当然是没有找到,而她自己受了多大的刺激,也只有天才知道。
小杰爸爸是在费尽坎坷才来到这个家的。在他之前,奶奶曾经抱过两个孩子,都在家养了近两年了又被别人要了回去。等到抱小杰爸爸的时候,奶奶坚决不让那家人知道孩子的下落,甚至都不太敢抱孩子出去玩,至到确认孩子根深蒂固地认为这里就是他的家,她就是他唯一的亲妈,才算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奶奶的去世,也是因为爷爷的风流。也许去世对奶奶是更好的解脱吧,小杰心想。他替奶奶恨爷爷。他不知道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确实是个好爷爷。但对奶奶呢?去世前两年,奶奶基本上是天天在床上躺着,不出去,也不太说话。她身体没什么毛病,小杰知道。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很疯地闹一次,大声哭着,叫着,手舞足蹈,力气也出奇的大。小杰想劝住。爷爷不让,说是让她闹吧,她心里也不舒坦。
小杰奶奶去世以后。一直不大在家呆的爷爷却突然安下了心。他天天坐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反常得叫人不安。小杰记忆中的爷爷一直是个万事不愁的人,年轻的时候很风光,老年了也是个很受大家尊敬的老军人,除了他那身风流孽债。可是奶奶活着时候一直希望他做到的事到奶奶死了他才做到。他不愿跟小杰的爸爸住一起,他就守在他那个家里。饭吃一顿没一顿,钱也不再会花。
小杰再次看到爷爷时,说话已经是含糊不清了。爸爸已经把他接到一起住了,说是连大小便也不太知道了,经常弄一身。不到一年,爷爷也死了。正好是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自己坐在奶奶住过的房子里咽了气。
比烟花更寂寞
女人,看似华丽,看似妖娆,看似平静,看似繁华。那是因为,她们都曾用丰盈淡粉的唇亲吻了她们自以为是的爱情。然后,她们的唇开始因为夜的寂寞,烟的陪伴,渐渐泛黑,被岁月裹成了毒。
她习惯在凌晨里听歌,当别人都在享受夜梦中的朦胧时,她在听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心弦?她偶尔也会跟着哼哼。但不敢太过喧哗,她怕破坏了这夜与旋律完美结合出的宁静。
那些星辰让她想起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说,要找一个能给自己唱歌的男人,一个很会唱摇篮曲的男人。所以,她在白日之后,天明之前,总是流连于KTV和酒吧之前。她不是所谓的风尘女子,而是,她有很多很多朋友。这些人的本质和她一样,她把每个人都看得透透的,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爱上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这群人不过是让孤单的夜变得寂寞罢了。每个人都处于这个城市最顶端的位置,让霓虹代替月的皎洁,在音乐响起时,化身成最绚烂的烟花,然后绽放,最后各自消逝。再见面时,谁也不认识谁。
说爱她的人很多,可是真心的能有几个?她有时候想想,这些人会不会在另一首曲子响起的时候,就跟另外一个女人翩翩起舞?那真的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了。
公司里有一个很爱她的小职员。因为她是总经理,所以她有资格高傲,正确来说,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他眉清目秀,没有驾着眼镜的他也有满满的书卷气息。她可以对他笑,却不知道这看似平淡的嘴角微扬,就足以让他沉醉。她可以对他吼,他却觉得连被吼都是一种幸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副作用吧。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说好的一件事情,却可以再遇见另一个人的那一秒钟,瞬间改变。
她告诉她的陌生人,说她遇见一个会唱摇篮曲的男人了。
那天的夜晚依旧繁华,外面的风让行人不得不低头缓缓前进。这样的风能让多少原本可能会有缘分的人擦肩而过。她不在乎,她的酒精麻醉那双她看这个世界的眼睛,偶尔有人点唱一首情歌,她就会想起她的母亲和父亲的爱情。母亲是那么温婉可人,父亲却可以用一句【寂寞】就搪塞了他出轨的错误。这一切都让她不敢再相信爱情。她的那双眼,曾多么疼惜地看着母亲,然后,她开始畏惧爱情。
外面开始下雨,那些路灯在窗户上被撕裂,光顺着水滑落,浮动。她的手摸着那些可怜的水珠,只感觉得到冰冷。忽然响起她最熟悉的前奏,然后一个成熟帅气的男人用他稍带沧桑的中低音,清唱,哼出那首摇篮曲。每个人都笑他是不是疯了,只有她躲在角落边,在半醉半醒中听完了这首歌,并且沉醉其中。这是她听过的,最有魅力的一次,催眠。在梦里,她看见了她的妈妈。。。
她以为,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男人,母亲口中的那个会唱歌的男人。也许,他也会是那个陌生人。因为,她只跟他说过,她希望能有男人给她唱摇篮曲。轻轻的,静静的唱,只为她唱。
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别人的床上,衣裳完整。
他端着刚刚煎好的荷包蛋和牛奶说,昨晚因为玩的太晚了,她居然睡在了KTV,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她的朋友也都离开了,所以他只好先把她‘捡’回来。
她笑着点点头,她早已料到她的朋友会忘记她的存在,每次喝酒都不敢醉,只是昨夜,她被催眠了。。。
荷包蛋很香,上面还有一个不知道用什么调味料画的笑脸。她笑着,心里说,该是自己幸福的时候了么?
自她的生命里有了他,她开始不知不觉的改变自己。中午茶的时间,她不再记得她的陌生人,而是跟他一起去餐厅吃饭。那些曾经在她眼里俗不可耐的餐厅变得充满了欢愉的气氛。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却只有蔡琴的音乐才被她所熟悉。所以,他可以带她认识的新事物还有很多很多。每一次新的尝试都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但那些沉重的过往总不肯放过她,在任何一个稍稍安静的时刻,神出鬼没。让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微笑,都带着忧伤,不可救药。她习惯了这样,这样拒绝别人,这样埋没自己。
于此,他的温暖让她觉得自己的悲伤终于有人随时参与,真好。
某一天,她终于记起了她的陌生人。可是她的主动却换来了陌生人的寥寥几字。他们从不过问彼此的真实姓名,只是用自我的文字交流。更多的时候,是在各自叙述自己的故事,至于彼此有没有在听,就不得而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自言自语着。最后,他只说,别为了寂寞去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