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惊异不已。他才回来两天吧？就知道离这不远有一家快要倒闭的染房，而且还连染房的前前后后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他真得是刚刚回来？
“我对印染一窍不通，也没兴趣。”
虽然他的提议很让我心动，可是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建议？他还敢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将染房接下，他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去见那个叫什么子东的人？还一块儿去染房看看？我偏不！虽然他的做法对我并无害，可是我却无法接受，莫明地跟他别扭。
他轻叹一声，眼里有看透一切的清明。
“我知道，我事前没跟你商量就私自作了主，这让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也想先跟你商量，可是这两天你都躲着我。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看你被同行逼得焦头烂额。有了这个染房，你那批御用绣品就能按时交货了。秦子东是印染的行家，印染方面你不用太担心，如果管理上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就再请一个管事。染房日后不仅可以为你染丝线，还可以继续染布卖，经营得法的话，染房不仅不会倒闭，而且还会赚钱。”
“你都想到了？”
意外地看到他的神情里竟有一丝难掩的落漠，更加令我意外的是短短两日，他就对我所面临的窘况如此了解，而且还有了决绝之道，我不知道该说他太过厉害，还是该说他对我的事过于用心。我也失去了与他作对的兴致，毕竟他作的这一切都是在帮我，而且这办法也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斟酌的解决之道。
“嗯。”他敛目看着手中的纸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明天就要走？”他要走？我虽然一直盼着他走，可是却没想到这么突然，而且他是去哪里？会不会带着张老夫人和华儿？虽然之前总盼着他将他们接走，可真到了说要走，心里又感觉象是少了什么，有一些无措。
“是的，回军营。之前听卫远清说起家中种种，感觉事情太过蹊跷，我这次是借着军中修整的机会回来看看的。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母亲和孩子有你代为照顾，我也放心。边关战事很紧，我必须赶回去。”
他看着我的眼神太过复杂，太过深沉，我有些胆怯地避开，不敢与他对视。
“你怕我？”
他太过精明，我的一举一动在他面前都有如透明。
“你贵为将军，我只是一介布衣。”
我口是心非，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要赶回边关，心里竟然有些恐慌。他那什么眼神？临终托孤？我怎么都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算了，不想这些了。走就走吧，反正我照顾那一老一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甩不掉，那就继续吧。我起身向外走。
“带我去看见见那位秦子东吧。”
院子里，桂花树下，一青衣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见我们过去，忙站起来。
张锦文迈前一步，向我介绍道：“这位便是红通染房的掌柜，秦子东，秦公子。”转看向秦子东，熟络地道：“子东，这是夫人。”
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夫人”？我怒视某人，某人却一脸无辜兼无赖地冲我笑。
“见过夫人。”秦子东长身一揖，我收回视线，刚要出口纠正，张锦文却抢在我前面开口。
“子东不必多礼，夫人面浅，还望子东多担待。”
秦子东直起身来，谦和地笑道：“张兄客气了。”
我终是忍无可忍，怒视着张锦文，双手叉腰，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张锦文，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人了？”
不想，张锦文却长手一伸，强硬地将我揽至他怀中，开口更是叫人气结。
“娘子，生气归生气，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给为夫留些脸面吧。”他说得煞有其事，转头向秦子东歉意地一笑，“之前与夫人有一些误会，夫人到现在还在跟我闹别扭，倒让子东见笑了。”
这个无赖！我的抗议竟被他三言两语变成小俩口吵架了，我气结地瞪着他，说不过，我还不能打么？手刚动便被他捉住。他笑得得意洋洋，将我圈在怀中，附首在我耳边低低地道：“娘子，千万别动手，不然你这‘母老虎’的威名一旦传扬出去，为夫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的动作如此暧昧，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我却毫不怀疑一旁站着的秦子东也是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去了，再说什么恐怕也只是越描越黑。我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笑得无赖至极的家伙，强压下将他撕成碎片的冲动。哼！少得意！动不了你，我还不能动你儿子？他眉眼一弯：你舍得么？他这是吃定我了，深深的挫败袭卷而来，我不禁在心中哀嚎：我怎么竟遇上这等不良之人？
秦子东一副了然道：“哪里，不是有句古话叫：打是亲，骂是爱么，夫妻之间偶尔斗斗嘴也是一种相处之道，最是平常不过的事了。”
两人越说越真了！受不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虚应，也不想再听他们一口一个内子，一口一个夫人地乱叫。我说：“既然染房离此不远，我想去染房看看。”
秦子东愣了一下，随即象是想起什么，忙道：“即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出了门，坐在秦子东的马车上，默默打量着秦子东。他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吧，国字脸，笑起来有些憨实，身形看起来也比与他并肩而坐的张锦文壮实许多，不过张锦文略高出他半个头。
两人坐在马车前，一面驾车，一面聊天，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红通染房。
张锦文轻松地跳下车，将手伸向正欲下车的我。我抬眼看他，他温和地道：“我扶你。”
迟疑一下，将手交到他手中，却没想下一秒，他长臂一伸，竟将我抱下马车。
无赖！我瞪他一眼，一把推开他，转身进了染房。
虽然之前也想到染房的情况不会很好，可也没想到竟然差成这样。这还是染房么？几口生锈的大锅，几个装满雨水的大缸都开始生绿苔了，一块空旷的场地长满杂草。若大的一个院子里莫说是人，连个鬼影也见不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子还算完好，没有多少破败，可以不用修葺。这样的染房，竟然说是面临倒闭？准确地说，应该是已经倒闭了才对！难怪我之前一直没听说有这么一家染房，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关心周围的一切，却还不至于孤陋寡闻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