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爱任何人。从小到大,她一直目睹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战争,不公平的战争。哼,战争哪有公平的呢?她听那个女人的哭声,咒骂声,听那个男人的咒骂和拳脚,从最初的恐惧到后来的麻木,从最初的哭泣被打到后来的漠视被骂。她曾经想要问他们,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爱。但现在已经不想了,有没有爱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怂恿那个女人离婚,但她肯定过也否定过却始终没有准备过。相反的,她让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个男人指着半夏的鼻子大骂。但她已经麻木了,受了那么多讥讽嘲笑,她还有什么受不住么?
爱情,别可笑了。多么愚蠢而幼稚!爱情是什么东西?空让人疲惫而已。她早就看够了,身边那些男男女女,每天哭哭笑笑,到底为了什么?就是那所谓“爱情”的可笑的东西,不,连东西都不是。
这年头,除了那些在学校里过家家的小孩子,谁还真的相信爱情?她想起她的姐姐,那个在过完年走亲戚时见几面的舅舅家的姐姐。曾经爱死爱活,那么坚决地嫁给那个男人,只因为“爱情”。如今,却真是把心伤碎了。孩子都已经懂事了,可是丈夫却不懂事了。她一个人在家应付那些上门来的讨债的,或钱或“情”。丈夫不见踪影,别说工资,连存款都不见了。
半夏记得,小时候暑假在那个舅舅家住过几日,她常看那个姐姐画画,画得真好看,那时候,半夏想,一个会画画的人,应该过高品质的生活罢,将来要常常背着画夹到郊外写生或者在阳光很好的日子里,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干净明亮的屋子,她安安静静地画着心中的画。可是,自从她结婚之后似乎就再不见她做与绘画有关的任何事了呢。只是一副忧愁烦躁的样子。
她说:“我真是不想过了,我决定了,跟他离婚。可是到哪里去找他?十天半月不见个人影。”她说:“他爱找谁找谁,我烦透了他了,想起他我就恶心。”她说:“那个女的早就不来找他了,她要是真要他就好了,人家聪明着咧,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人家才不要他。”而半夏清楚地记得,当初她要嫁时是多么坚持,多么固执。
曾经那么爱,如今如此伤。
看过太多的爱或者恨,聚聚散散,她都疲惫了。
从初中起就有那么些女生在她身边向她哭,哭那个男生如何如何令她心伤。或者说,喋喋不休,完全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却在那些女生心里惊天动地。爱情,哼,无聊的爱情呵,使得人的心都变小了,装不下什么事。
是真的,她不想爱。
可是就这么爱了。半夏觉得无奈而悲哀。怎么就爱了呢?半夏自己也想不通。她够累了,再不想为谁去花任何一分心思。
爱情使人变得卑微,只想把一切能给对方的都给他,想为他做任何事情,不能的话就觉得自己无能。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卑微了,再卑微下去怕是连尘土都不如了。
不想爱。
夏步说:“我爱你。”是那么认真。半夏说:“我也爱你呢。”是实话么?她问自己。是。她爱他,比爱自己更爱。但是,她不想爱。她给他的是完全的爱吗?不是的。她有保留。她不能够把完全的爱给他当哪一天夏步离开她,她还要给自己一点点疗伤的空间。
她是想要完完全全地放心去爱一个人的。然而她只是怕,怕夏步只是不了解他自己的心意,错爱了她。如果她把完全的爱给他,只怕将来夏步离开她会败得很惨,摔得很重。她不要在分手的时候还是卑微的。就算是为了爱而卑微如尘埃,但是到了分手,她希望自己还能够潇洒地挥挥手,而不是因为一无所有而紧紧抓着他不放。她还要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夏步说“我在乎那么多人,为他们做那么多事,到头来才发现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半夏说:“但是你不后悔,不是吗?你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去做的,而我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才爱你的。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是真话吗?半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个答案的,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是她又对这个答案有些恐惧,她不想知道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不再去想。
只是,说出那样的话的,究竟是哪一个半夏?是那个被囚禁的真实的半夏,还是那个以察言观色为本性的寄于她身体里的那个妖孽?
司空青战在她叹息的时候悠悠地开口:“有一对富有的夫妇,他们过着丰裕的生活,却唯唯感觉不到快乐。而隔壁贫困的一家却常常有欢乐的笑声过墙来。富有的妇人不解,不平,愤懑不满,烦躁不已。她的丈夫却说:‘我能让他们不快乐。’于是他在夜里丢了一块金子到穷人家的院子里。”平缓沉静的声音顿了顿,青战意味深长地看了半夏一眼,“那穷人家第二日见了如此财宝,大惊大喜之后又担忧起来,怀疑金子的来路,害怕金子被人抢了盗了,费尽心思想该如何藏好这金子。终于消失了愉快的笑声。”难得地,青战在讲完故事之后有所解释“你不是那穷人,夏步也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丢过来的金子,但是你的心态却像是得了金子的穷人家。”顿顿,说:“不要太刻意,也不要太随意。”是建议,只是,半夏……能做得到吗?
也许不爱才是对的。
半夏不知道夏步为什么闷闷不乐。她看着夏步叹气,翻开书又合上,叹息又叹息,将书推到一边趴在桌子上睡,刚刚趴下一分钟不到又坐起来,焦躁不安的样子。半夏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夏步站起来,推门出去。半夏看着他留在桌子上的书,怔怔,跟了出去。
夏步跑下楼,向海边跑去,半夏紧紧追着他。要穿过马路才到海边,半夏紧张万分地看着夏步不看车就跑过去,直到看见夏步平安穿过马路才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紧张地穿过马路,不顾突然刹车的司机的咒骂,半夏紧紧追着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