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就这样,永远不放开?
子禋问是否到家,青战说已经和弦在路上,将到家,并问了夏步的情况。子禋说还好,回家睡了。夏步母亲并无责备他的意思。
弦问青战夏步怎么了,青战抬起头望着弦的眼睛,久久,又低下头去,说:“失恋了。”远处的路灯斜斜照过来,照在草坪上,拉长了浅草的影子,长长的影子,长长的愁绪。弦轻轻叹了口气,把青战往身边揽了揽。
青战淡淡地对半夏说:“换号了么?昨天夏步喝了好多白酒,醉得不行,今天来不了了。”她本不忍对半夏说这些,她看得出半夏对夏步的爱,她不懂她为什么不肯再跟夏步在一起。总不会是因为宋晓飞罢?青战像是嗜血一般嗜着那样的疼痛感,她偏执地就要刺激半夏,要让她心疼,夏步这样也是想让半夏心疼,然后回到他身边罢。半夏果然心疼了,忍了好久,欲言又止数次,终于怯怯地对青战请求:“你劝劝他罢,别让他这样。”情深语浅,半夏不知该说些什么。青战正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说一万句不如你的一句。”语气沉静而肯定。半夏痛苦地别过脸去,青战看见她抬手,很明显是擦眼泪。情字碎了就是网,网中的人苦苦挣扎,如何解脱?可怜的人……们。
半夏这次,没有给她任何解释。是不想解释罢,心里应该是有苦衷的。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青战曾经觉得在感情的圈子里挣扎的人仿佛自寻烦恼,但是每每想到自己,她便觉得“发笑的上帝”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当今大学里很多人为排遣寂寞和无聊而两两结对,营不当之事,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所作所为实毁了恋爱之名。青战自觉恋爱在这个时候似乎不当,然而爱上一个人似乎不关乎理智。就是爱上了,没有办法。感情的事,旁观者总觉幼稚无聊神经,唯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多么身不由己。
青战看着半夏和夏步的相互折磨,看得厌倦,看得烦恼,但一旦想到自己隐忍的疼痛,那轻视和不屑就灰飞烟灭了,只剩下怜悯。还有疲惫。
夏步自虐式的挽回让半夏心痛不已,她找青战,“求求你,让他停止罢,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崩溃的。”青战冷冷地说:“崩溃的只有你们两个。”半夏一怔,犹如悬在峭壁上抓住的一根藤却被人冷漠果决地斩断了。青战盯着她的惊愕无措的眼睛,目光犀利地简直穿透她的心,“你爱夏步。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离开他,但是我希望你衡量一下,分手对你们造成的伤害和在一起可能造成的伤害,哪个更大。”半夏简直要哭出来。青战却从她身边走过。停了一下,道:“夏步……从小就很固执,这样下去……”青战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半夏蹲下来哭。风扬起落花,风过,满树繁花但余凄凉。单薄的如谁大病初愈的脸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掩埋。
曾经青战疑虑:恋爱的人不管是多是少,或清晰或模糊是否会怀有这样的想法:让她受伤罢,让我来保护她,来安慰她,让她依赖着我,躲在我怀里不要离开。现在,她得到的答案却是:让自己受伤,让她来在乎我,安慰我。因为她受伤我会更心痛,会束手无措策,会慌乱无措,所以,为了爱,就让我受伤。
有一句话,说:“你谁都伤害不了,你所能够伤害的,只有爱你的人。”倘若对方不爱,就算把自己伤透,对方又能怎样?相爱的人却如此相互折磨,何苦?“真是自私的爱呃。”青战默默感慨。或者……人到了恋爱中就变得不自信了,需要以这种伤害的方式确认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青战想不通,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懂,就像一块完整的镜子永远不懂一块破碎的镜子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呈现那么多的虚像来。想要挣扎,撕下束缚着的沉重和烦恼,摆脱这些粘稠肮脏的恼人的情绪。“下雨也好,洗刷这一切,换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世界来。”
可是天,面无表情地晴着。
日子过去,青战觉得像是雪野那些古旧的泥坯房子的墙上剥落的掺着稻草的石灰墙皮。嗯,日子是一点一点剥落的,许多表面的东西剥落,内核的东西就慢慢显现出来。
一直很少记笔记的司空青战开始认真记笔记,不是因为发觉笔记有多重要,只是发觉一向认真记笔记的半夏时常发呆,回过神来时,笔记早就赶不上了。
将近五月,梧桐花开了。
梧桐高大,梧桐花因此开在高处,所以不见有谁执桃花一般执一枝梧桐,因此那高处的梧桐多出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来。到处是悬铃木,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开花的梧桐了。青战家花园里的梧桐开了花,紫色的花开在高处,像谁洁净而孤独的梦。凄清里,呓语随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风晃动那些光影,像泪光闪动。梧桐花落下,不似桃花飞舞樱花盘旋,就像是被泪水浸透了,那么潮湿地落下,疼痛地坠落。
青战看见慭在紫色花间的身影。伢在树下歪着头看它。青战捡起一朵花,那酒盏般的花朵里盈了什么呢?
“你从什么时候起认真记笔记了?你不是说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必要记吗?”半夏抄着青战的笔记,青战别过头看着窗外,说:“老师讲得太慢了,闲得没事。”旁人听来太狂妄的口气,半夏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却也是在说谎,于是那一句“谢谢”就留在心里,不去戳破她的谎言。
看表,该回去做饭了。青战说:“笔记你拿着用罢,我先回去了。”半夏笑道:“对哦,晚了就回不去了,大概连学校都转不出去了呢!”“谁说!东校区我熟悉得很!”声音低下来,“再说这是白天。”青战平素淡漠冷静唯有在别人说她路痴时变得极为孩子气。突然地转变突兀别扭又可爱。半夏微笑,青战别别扭扭地平静情绪,说:“我走了。拜。”
青战走出去,半夏脸上的微笑就枯萎了,像是离了季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