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张玉树没有像以前那样忙碌了，他只忙活些春耕时的工作，并不像以前那样，在春耕前忙碌着育苗种树、春耕后套着毛驴车拉水浇树了。从冯五爷去世到春耕结束后，张玉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言，花钱也没有以前那样大方了，他知道了节俭。自从冯五爷去世后到现在，张玉树再也没有到村西口去过一次，心中似乎也不留恋他和冯五爷精心呵护的那些树苗了。
就在冯五爷病故后第一个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张母看着正在用印版和墨汁印刷纸钱的张玉树说：“树儿，你就多印些，明日给你五爷爷也多烧些。”
“哎，妈，我知道了。”
张母撇了一眼电视节目，又转过脸来叹了一口气看着张玉树说：“你五爷爷生前无依无靠孤孤单单的，死了在那边也怪可怜的，树儿，你要记住，以后每年给先人们烧纸，别忘了给你五爷爷也烧上一份。”
“妈，我记住了。”
“你五爷爷是个好人啊，死后也没人照看你种下的那些树苗了，你也不去看看，前两天我路过看了看，现在被牲口糟蹋的已不成样子了。”
张玉树表情凝重地说：“糟蹋就糟蹋了吧！”
张母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抱着孩子看电视的大凤，又接着对张玉树说：“树儿，你最近寡言少语的，是不是有啥事憋在心里？能说给妈听听吗？”
张玉树看了母亲一眼，慌里慌张地说：“哦？没，没啥事。”
张母仔细地观察着儿子的表情又问到：“你今年咋不去栽树了？栽树，这些年你可一直没有间断过啊，是不是……”
张玉树听到“栽树”二字，停住了手，神情茫然地看着窗外。
大凤听到这儿，看了一眼张玉树呆滞的表情，翻起身将怀中的孩子抱到张母怀中，似乎嗔怪了张母一眼，接过话茬笑盈盈地说：“妈，您就让玉树在家好好歇歇吧，他也够累的了。”大凤知道，由于冯五爷的死，给丈夫带来了很大的悲伤。自从冯五爷去世后，她常听到张玉树在睡梦中喊着冯五爷，说些冯五爷看护那些树苗的梦话，所以她听到婆婆提起关于“栽树”的事，就打断了婆婆想要说下去的话题。
张母抱着怀中的孙子，用手轻轻地拍着襁褓，看着大凤笑呵呵地说到：“就你知道疼你的男人，我就不知道关心我的儿子了？”
“妈……”大凤看了一眼张玉树笑了，然后下了炕，穿上鞋朝屋外走去。
……
冯五爷的死，对张玉树的打击的确很大，还有他父亲，只因当时没钱医治，而导致病情的进一步恶化，过早地去世。目前对他来说，他觉得钱对于自己太重要了，只有钱才能改变一切，在有的时候甚至还可以挽回一个人的生命。当然，他又觉得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春暖花开，张玉树看到村里有些人家有余力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纷纷外出打工。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家里人把日子过得好一些，他也很想利用农闲时间外出打工挣点钱回来，一来可以补给补给家里拮据的生活，二来他也可以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啥个样子。但他又顾虑到自己面对的这样一个家境的现实，里里外外就靠他一个人张罗着。这个家实在是太需要他了，实在是离不开他，就连一天也离不开他。他一旦离开，毫无疑问，这个家所有的家务和田间的农活就会全落在大凤和母亲的肩上。当然，他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外出打工的那种欲望还是越来越强烈，总想找机会跟大凤和母亲商量商量。
一天晚上，张玉树终于逮着了个说话的机会，看着在大凤怀里撒娇的儿子说：“皓皓，快吃奶，你要是再不好好吃，爹可要吃了。”
皓皓挥着小手，看着张玉树“咯咯咯”地笑着。
大凤将乳头塞在皓皓的嘴里，轻轻地拍着皓皓的小屁股笑着说：“小乖乖快吃，你不吃，爹爹要吃了，爹爹吃干了，你就要饿肚肚了。”
皓皓像是听懂了母亲的话似的，噙住母亲的奶头吮吸着奶水，刚吃了几口，又转过脸来看着张玉树摇着小手“咯咯咯”地笑。
张玉树和大凤反复地做着这些动作，反复地说着这些话，逗引着孩子吃饱肚子。每次都是这样，直到孩子吮着乳头熟睡后，大凤才能从孩子嘴里轻轻地抽出乳头。
大凤拉灭电灯，张玉树就迫不及待地赤条条钻进大凤的被窝里，紧紧地楼抱住了大凤，大凤温柔地轻声骂到：“不要脸的夜猫子，猴急啥呢，有你的也只有你的，你就等不到儿子睡了啊。”说着也紧紧地搂住了张玉树。
在这个时候张玉树哪能理会这些，搂着大凤只是尽情地亲吻、尽情地抚摸，不一会儿，大凤像是进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鼻孔和嘴里发出轻微的哼儿哈儿的兴奋的呻吟声。
经过一阵激情发泄后，他们懒洋洋地躺在炕上，借着窗口射进来的明亮的月光，他斜侧起身，轻轻地抚着她披在额前的长发说：“凤儿，我有件事想跟你先商量商量。”
大凤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月光，又侧过脸来看着张玉树说：“是什么事儿非要先跟我商量啊？是不是又让我做说客？你跟我商量后再让我跟妈说是不是呀？”
张玉树知道大凤温柔贤淑，孝敬母亲，关爱弟弟妹妹，自从嫁给他之后，就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张玉树用手背轻轻地抹着大凤脸颊上的汗水说：“有这么一点意思，我想……”
大凤翻起身用手指堵住张玉树的嘴唇说：“你先别说，你让我先猜猜你跟我想要商量的事。”大凤略作思考，然后看着张玉树，也用手背抹着张玉树额前的汗水说：“你是不是也想到外面去打工啊？”
张玉树翻起身将大凤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地说：“凤儿，你太了解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外出打工？”
大凤用手指在张玉树的鼻尖上轻轻地指了一下，然后蜷伏在张玉树的怀里娇滴滴地说：“你那些花花肠子呀，我怎么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看见你经常往外出打工的王大家里跑，就猜出了七八分。”
“凤儿，你支持我外出打工吗？”
大凤看着张玉树重重地点了点头，依偎在张玉树的怀里轻声说：“要是非去不可，你就去吧。”
“就是不知道妈那边行不行。”
“只要你下了决心，妈那边我去说，我保证说服妈，让妈也支持你外出打工。说到底了，你也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啊！以后啊，我们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眼看小三要初中毕业了，秋上要上高中，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再说了，眼下这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此时，窗外一阵风儿吹来，借着月光，院子里的树荫在窗玻璃上摇晃着，大凤也觉得身上有了凉意，她翻起身，给正在熟睡的儿子掖好被子，又掀起张玉树刚盖过的被子，披在张玉树的背上，然后又依偎在张玉树的怀里，裹紧被角借着窗口射进的月光看着张玉树说：“玉树，昨天我和妈到学校给小三开家长会的事儿，妈跟你说了吗？”
张玉树满脸的紧张，绷着脸问到：“小三怎么了？小三在学校是不是又闯祸了？这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等这次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牙齿发出吱吱的响声，他知道他这个弟弟的调皮捣蛋劲儿。
大凤感到此时张玉树胸前的肌肉也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了，大凤看着张玉树满脸生气的样子说：“玉树，你不要这样生气嘛。你也问都不问，怎么就知道小三在学校又闯祸了呢？”
“那小兔崽子还能做出啥好事来，也好让我省省心。”
大凤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张玉树的脸颊微笑着说：“小三这次在学校的摸底考试中，得了个全年级第一名，学校的老师和校长还表扬了小三呢。”
张玉树听后满眼的狐疑，看着大凤问到：“是真的吗？”
大凤的脸上也露出满足的微笑说：“那可不？校长还夸咱们小三是个好学生呢，我和妈听着都很高兴。校长还说，咱们小三将来考个大学准没问题，小三的班主任老师还劝我和妈一定让小三上高中，不能考中师呢。玉树你是个啥想法？”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大凤在张玉树的怀里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小三要是真像老师说得那样，和玉森一样刻苦努力，我看为了他们将来有个更好一点的前程，我们应该支持才对。将来小三要是能考上个大学，我们就是再穷再苦再累，也一定能供给他。等他们将来有出息了，我这个当嫂嫂的也跟着小叔子们能沾沾光，玉树你说呢？”
张玉树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又说：“森儿师范毕业，又被保送让了大学。小三上了高中，将来又要上大学，我是怕将来没办法供他们呀。中师早一点毕业了，就好呆有个饭碗了。”
大凤一听他这么说，就道：“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只要他们有那个能耐，哪怕是我们苦点累点，我都乐意把他们的学供出来，不就是几年时间吗？”
张玉树搂住大凤，有些感动地说：“凤儿，你说怎样办，我就怎么办，一切听你的。只要他们几个能好好学习，我们一定供他们，只是你以后要跟着我过苦日子了，一想起这些，这心里就难受，真有点对不住你。”
“你说这些客套话干嘛，谁跟谁啊，咱们可是一家人，一家人咋说两家话呢？你把我当外人了？”
“不，不，我就是觉得你以后跟着我会受苦的。”
“我乐意，能过几天苦日子啊，不就几年时间吗，眼皮子一眨就过去了，等他们几个将来有了工作，还不帮我们一把。”
“那是自然的。”
“好了，好了，你就别唠叨了，赶快睡吧！明天你该干啥干啥去，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呢。”大凤说着拉开被子睡了。
张玉树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能入睡，他这一去将会把庄稼地的一切农活撂给母亲和妻子。
次日，大凤跟婆婆商量决定后，张玉树便背着简单的行李，和同村的几名青年一起来到县城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
夏日的阳光撒洒在绿油油的麦田里，刚吐出穗头的麦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呈现出层层绿波。张母在自家田里拔着一棵棵抽出穗头的燕麦，看着长势良好的庄稼，脸上充满了喜悦。几只布谷鸟从头顶飞过，鸣叫着朝对面的树林中飞去。张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毒辣辣的太阳，又开始拔着刚抽出穗头的燕麦。
此时已近中午时分，在附近锄草的李大婶背着一捆草来到张母家的地埂上，把肩上的草放在地埂上看着正在锄草的张母说：“张大嫂，都中午了，你还不回去吃午饭啊？”
张母抬起头来，把垂在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看着李大婶笑着说：“我等会儿回去，你看这块地里的燕麦就这么点儿了，一会就拔完了。下午还要帮亲家他们家拔草去。”张母说着指了一下这块地里所剩不多的一方麦田。
李大婶顺着张母手指的方向看去，看了一眼所剩的那一方也就寥寥无几的几棵燕麦说：“就饶着这么几棵，你也要拔啊？”
张母边拔燕麦边说：“还是拔了的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拔了将来收割的麦子干净。”
李大婶拨开齐膝的麦苗，也进到田里，帮着张母拔着燕麦说：“大嫂，你家的燕麦今年咋这么少啊？比我们家地里的燕麦少多了。依我看啊，这几棵燕麦拔不拔都无所谓，就这麦苗子，长势这么好，人看着都眼热。”
张母边拔燕麦边开心地笑着说：“今年这燕麦这么少，多亏春种前二娃子从省城带来的几瓶除草的农药了。”
“还有这种药，这么神奇啊，能把草毒死？”李大婶满脸惊奇地说着，然后又拨开齐膝的麦苗看了看麦地又说：“难怪你家的麦子长势这么好，地里的杂草少得都看不见了！”
张母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说：“那可不，听二娃子说，这是省农业专家研制的新发明，家家户户都用这种农药，效果还挺好的。”
“这农药这么管用啊，大嫂，当初你就不怕用了它把麦子毒死？”
张母笑着说：“咋不怕呢，当初种地时不让用这种东西，也怕把麦子毒死，但大娃相信科学，我拗不过他们几个，最后就用了，那段时间，我这心里一直都担心，怕农药把麦子毒死，直到麦子出来了，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哎，那玩意儿还真管用，就那么点水水儿洒在地里就能把草和燕麦毒死，我都有点想不通。”
李大婶满脸羡慕地看着张母说：“大嫂，你家里还有这种农药吗？”
“早就没有了，剩下的那几瓶，亲家拿去早就用光了。”
李大婶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张母说：“大嫂，明年春上了，你能不能给你家二娃说说，给我们家也带来几瓶好吗？”
张母爽快地回答道：“行，这个没问题。”
李大婶看了张母一眼，表情显得有点沮丧地说：“大嫂，我真羡慕你们那个家，羡慕你的那几个娃子们，个个有出息，个个都懂事。大嫂，我听说你家二娃师专毕业，不想回来当老师，又上什么学去了？”
张母笑着说：“是啊，二娃是不想回来当老师，这次他上的可是大学，而且还不要学费呢。大学毕业后，他还想读什么研究生，娃子们说的那些话，我听不懂，只要他们能好好学习，上什么学我都支持。”
“大嫂，你这么支持你二娃上学，你家大娃和媳妇不反对吗？”
“不反对，大娃和凤儿都很支持，现在家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由大娃和他媳妇做主，我打算把这个家就交给他们了。”
“大嫂，我真羡慕你有几个好儿子，还娶了个好儿媳妇，对了个好亲家。”
张母听了之后，心里美滋滋地笑着说：“李嫂，你家媳妇不好吗？”
李大婶满脸懊丧地说：“好个屁啊，那个扫把星一娶进家门，不到一年时间，把一个好好的家闹得一团糟，现在儿子在那个扫把星的教唆下，隔三差五地嚷嚷着要跟我们分家。”
张母满脸疑惑地问道：“家――现在分了吗？”
李大婶气呼呼地说到：“分了，分了反倒让我觉得省心。”
“好好的一个家说分咋就分了呢？李长兵那娃实在着呢，咋就不跟媳妇好好说说呢？”
“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娶了婆姨，忘了娘，那个扫把星说啥是啥，说东不敢往西，早知道他是这么个孬种，刚生下来我就一屁股把他压死。”
“长兵媳妇人长得那么俊，心眼咋就……”
李大婶气愤愤地说道：“人长得俊有啥用，心肠不好还不是白长那张脸皮。”
“长兵那娃咋说变就变了呢，那娃我从小看着长大，咋就缺个主心眼儿呢。”
“那个没脑子的东西，被那个扫把星迷惑的，他还有什么主心眼儿啊，他变了，彻底变了。”李大婶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张母看到李大婶悲伤的样子，好心地劝道：“李嫂，你就别难过了，家，分了就分了吧，只要他们小两口以后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李大婶甩了一把鼻涕说：“大嫂，说起来丢人啊，咱们老李家咋就娶了个这么个扫把星啊。呜呜……”
……
最近，关于老李家分家的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议论的主要话题。
就因此事，让张母心里也有心忧虑，她也担心大凤迟早会提出来跟她分家，这个家可全靠玉树和大凤撑着，如果他们一旦要分家，这个家今后可咋办啊？虽然大凤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大凤心地善良，但人心难测啊！老李家的那桩子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吗？长兵媳妇刚过门，谁不在夸长兵娶了个孝敬公婆的好媳妇，还不到一年时间长兵媳妇说变就变了，提出要分家，就为分家的事和公婆反目成仇，好端端的一个家被长兵媳妇闹得鸡犬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