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姝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捋了她的头发,用力睁了眼,只看到一双眼睛,像水波柔柔地晃着,轻轻注视着自己,再想看清楚些,却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太阳光晃到魏麒姝眼睛的时候,宫云憧还闭着眼斜斜地靠在树上。
麒姝坐起来看了宫云憧一眼,红了红脸,明明昨天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看着他,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躺在人家腿上睡得挺香,不过他昨天好像早就睡着了,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拿他的腿当枕头的事情吧?
魏麒姝小声嘀咕了一句:“睡都睡了,反正他也不知道。难不成不小心躺了一下腿我就要负责。”
魏麒姝说完就爬起来去叫小三子,临走时还轻轻拽了拽宫云憧的衣服,似乎是想把压出来褶子拽平,但又没什么效果。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宫云憧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魏麒姝叫醒了小三子,在林子旁边的小水池里洗了把脸,看见水波悠悠地晃悠,忽地又想起昨夜睡得迷糊的时候,看见的那双眼睛,也似这湖里的水一样晃着,像是在梦中,却又仿佛近在眼前。
麒姝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京城,宫云疏在宫里住了三日,第四日清晨就出宫回了府。
他一进门,刚坐下,郑伯就笑着上前说道:“皇子这几日在宫里住的可还舒心?”
宫云疏依旧冷着一张脸,也不回答,只看了郑伯一眼,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郑伯神色惶惶地回道:“昨儿个派出去人回报,说是有人前儿在晋州瞧见魏姑娘了,带着平常在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厮,还有,有..”
郑伯说到这,就不敢再往下说,杵在一旁没了声音。
宫云憧闭了闭眼,沉着声音接着郑伯的话说道:“还有我的六弟,宫云憧,对不对?”
郑伯脸色难看,一言不发算是是默认了宫云疏的话。
宫云疏用力捏了捏椅子把,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波澜,对郑伯吩咐道:“你交代下去,这件事情若传出去,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了,你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再来回我,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郑伯从不见宫云疏说出这样的狠话,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生怕宫云疏迁怒到自己。
宫云疏轻轻走到窗边,四月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得他身上凉津津的,望着窗外的树影摇曳,他的记忆慢慢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时候,京城有家酒楼很出名的酒楼,叫岁楼,因朝中有人上了折子,说这岁楼的老板用这家饭馆做幌子,实则是勾结了许多朝中的官员,尽干些买卖官位,贩卖人口的勾当,皇上便派了宫云疏暗暗地调查此事。
这时,魏麒姝刚刚进京,无依无靠,银子也用的差不多了,正赶上这岁楼招厨子,便女扮男装,炒了两个菜,被老板当场录用,做了主厨。
魏麒姝在这干了几个月,便觉得这老板不是个正经的人,平日里总找许多由头叫她出去陪那些满身酒气,一口黄牙的贪官喝酒,虽然都被她推掉了,但心里到底憋着一口气,但碍着这老板给的工钱高,却是京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是以她虽不待见这个老板,但还是忍着,打算等攒够了银子,便辞了这份工。
那天,宫云疏接到了消息,说是这老板晚上在岁楼设宴,找了一大帮贪官,要商量商量今年官员选拔时受贿的事情,宫云疏带了几个身手好的衙役,守在了房顶上,打算给这群人来个翁中捉鳖。
正巧这天,来参加晚宴的官员中,有个喜欢男人的,便咧了一嘴黄牙对那老板说道:“掌柜的,早就听说你这里有个小厨子,饭做得极好,模样更是不错,今日不如叫了出来,也叫众位大人看一看。”
这说话的人在朝中担着重职,那老板一听这话,笑着便去叫魏麒姝,他知道自己若实话实说,魏麒姝断然不会答应,便故作慌张的样子,跑到后厨说:“小厨子,你快去看看吧,有个客人说你那道凤尾鱼翅的做法不对。”
魏麒姝一听这话,忙跟着这老板进了屋子,一走进去,就见满屋子的男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知自己受了这老板的骗。
她正要转身离开,方才那人端了一杯酒走过来,一脸淫笑,对她说道:“小厨子,你这个模样,比女子还要俊俏,本官看着很喜欢,你若跟本官回去,好好侍奉本官,你的荣华富贵自然享用不尽,也不必再这样辛苦的当厨子,你若不从,那便把你卖到我们新开的青楼去。”
说罢,伸手就要往魏麒姝肩膀上抓去。
魏麒姝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听了这话,气的鼻孔都要冒烟,只见那人的手还未碰到她,她反手一掌,将那人拍了出去。
这下,屋中的人都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厨子,细皮嫩肉,面若桃花,却有这样的身手。
这一惊张的嘴还没闭住,只听“咣当”一声,房顶塌了,正是宫云疏带着衙役下来抓人。
一时间,这屋子里简直乱了套,有闻声而来的打手,有想要逃跑又被抓回来的官员,还有被抓住却拼死抵抗的。
足闹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店里的客人跑的跑,被抓的被抓,总算安静了下来。
这时,却听得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声惨叫。
宫云疏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见着魏麒姝把那酒楼的老板绑在椅子上打,那老板鼻青脸肿,不住地求饶:“好兄弟,饶命,饶命啊!平日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您老人家多担待,多担待啊!”
魏麒姝束头发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满头青丝散落,愈发衬得人妩媚多情,顾盼生姿,只见他一只手揪着那老板的耳朵,一只手指着自己,对那老板骂道:“睁开的你狗眼看看,谁跟你是兄弟,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受过你这份窝囊气,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我非要把你打个满脸开花!”
宫云疏自小在宫里长大,见到的都是温文尔雅,柔弱矜持的官家小姐,从没有哪个似魏麒姝这般豪放泼辣,打打杀杀的,却不叫人生厌,只觉得分外难得,可爱。
自那以后,云疏和魏麒姝便渐渐熟络,那年冬天云疏生辰,因边关战事吃紧,皇上把他忘得影儿都没有了,是麒姝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一杯一杯地喝酒,麒姝也少有的安静,默默地看着他,陪着他,他送了他一双铅色的靴子,他记得那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麒姝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
但现在,这一切都被他的六弟改变了,云疏不知道这次他们回来后,自己还能不能似原来那样守着麒姝。
自昨天那一夜,云憧已定了主意,若父皇的人追来了,自己是一定要护麒姝周全的,若没有追来,便陪着麒姝一起去蜀中,等回了京再找个理由回了父皇。
云憧不过比麒姝长两岁,正是年起气盛的时候,平日在宫里拘束着,像个小老头似的,如今出门在外,少年爱玩闹的心性便全显了出来。
麒姝坐在车上,脑中便总浮现出昨夜见着的那双眼睛,明晃晃的,想着,便偷偷往云憧脸上看了一眼。
云憧正好转头往这边看,两人的眼神便对上了,麒姝晃了一下神,忙把头转向别处,脸红了红。
这时,云憧却故意把脸凑了过去,贴着麒姝的耳朵问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