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樊正待将玉枕收回包袱,忽然目光一滞,“这?”
眼前的包袱仿佛是被长年抛在户外,饱受风吹雨淋,上面更是覆满了灰尘,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难道?”
林樊再向四周一扫,只见地上落满了枯萎的花瓣,而原本结满硕果的酸枣树此时竟开满了黄绿色花朵,整个荒谷四周一片郁郁葱葱,哪里有当初的秋日枯黄景象!
林樊不禁有些惶恐,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些志怪小说,上面曾提到有樵夫观看仙人下棋,结果看完后发现手中斧柄腐烂,世上已过千年!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林樊忽然有些不敢想象,想到自己所爱所恨之人皆已化作黄土,这滋味如何受得!
不过幸好!林樊摸了摸手中的包袱,就凭这包袱还没腐烂,想来应该没过多久!
经此变故,林樊也没了多少修炼有成的喜悦,他收拾好包袱内的东西,转而朝这颗为他遮风挡雨的酸枣树拜了一拜,就此离谷而去。
此去正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玉山镇位于纪国盛京城西郊的玉山脚下,因为玉山上达官贵人修建的庄园颇多,里面的仆从下人往往到玉山镇采购粮食果蔬,倒成就了玉山镇一片繁华。
那日玉山镇上走来一个怪人,不仅浑身破烂,满脸胡茬,嘴里还胡言乱语净说疯话,引得旁人大笑不已。不过待到那怪人在李铁匠处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一把刀后,周围人便躲得远远的,生怕那疯子逮谁就捅一刀,冤不冤呐!后来面对左邻右舍街坊们的埋怨,李铁匠只冷笑着丢下一句:“哪有生意上门往外推的理?”
林樊坐在酒楼,听着周围食客时不时提起那天的怪人,微微笑了笑,任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面容白净,衣衫整洁的青年,正是他们口中的怪人!
自从离开荒谷后,林樊仗着身轻体健,连夜向南赶路,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来到这玉山镇。那时他急于知道自己究竟修炼了多久,所以逢人便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再加上他浑身污泥胡须拉碴,也难怪被人当作疯子怪人!
不出林樊当初的推测,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距离去年的秋闱,已快一年。想不到那番修炼,竟花费了整整一年功夫,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不过幸好,他的仇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林樊双目一缩,偶露一股杀机,转又消失不见,继续饮酒。
在回到盛京城后,林樊暗中调查丁谓的事情,发现他这位仇人倒活得滋润,不仅高中榜眼,跨马游街;还攀上宰相府的高枝,做了当今纪国宰相赵普的东床快婿;而后更是讨得老丈人欢心,为之出力,得到了一个六品翰林清选。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好不快活!
至于林樊一直记挂的侍女小竹,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原来在当日林樊三人出事后,丁谓虽然派人大力搜寻,但也只找到马车的残骸和书童二人的尸体,为了防止林樊假死脱逃,他还对外假惺惺宣布林樊的死讯,同时派人往林樊的家乡另立衣冠冢,借机打探林樊是否回过家乡。
当然那时候林樊正在白衣卢生的帮助下修炼,丁谓自然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如此过了些时日,丁谓也就渐渐将心中的疑窦放下,只当林樊也死在悬崖下,只是尸体被野兽吞食了。
不过书童的死亡倒也遂了丁谓的心思,毕竟他当初的谋划可都是通过书童实施的。为了彻底消除林樊的痕迹,丁谓趁着与宰相府千金大婚的时机,特意将原本在城西的宅院转手卖了,同时那些仆从下人一个没剩,全都打发走了。
所以关于小竹的消息,林樊最后也只是得知她被打发回乡了,至于小竹的家乡在哪里,他却是毫不知情,至今想来不禁后悔当初没多问小竹几句,以致如今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寻?只希望她平平安安才是。
至于林樊这次再回到玉山镇,却正是为了丁谓而来!
据他所知,今天正是朝休的日子,往日里丁谓都会去宰相府拜访他那位老泰山;而据说最近那宰相赵普身体不适,纪国皇帝也曾派下御医看慰老臣,眼下赵普正在这玉山上的庄园休养。
结合这些情况,林樊已然料定,丁谓今日有很大可能会前往玉山。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远远地就望到一群人马向这里赶来,为首的正是丁谓!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如今丁谓傍上宰相府,又娶得佳人、选得美官,正是踌躇满志,顾盼自雄。只是最近他也常常苦恼,虽然借助于那位岳丈宰相的权势,一选官就得到六品翰林,相比其他同年可谓是拔得头筹,但谁不想更进一步?
眼下刚好有那老翰林病故,空下一个编修之位,翰林院里的其他翰林们都眼巴巴望着,谁都想插一脚,丁谓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才刚刚升任翰林,屁股都没捂热,翰林院就属他资历最浅,哪里争得过别人?他唯一的倚仗就是自家的岳丈大人。
然而所谓好事多磨,本来赵普已经答应下来,却偏不巧染上风寒,这事一拖再拖,眼看那编修之位就要飞走,叫丁谓如何不愁。
“唉!”丁谓一身翰林官服,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是在心忧岳父的身体,暗道怪不得能讨得宰相欢心!当即安慰道:“丁大人莫愁,赵相公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很快就会痊愈!”
丁谓闻言一愣,转又反应过来,顺着对方的话道:“是啊,是啊,当是稳如泰山!”这话旁人说不得,只有他这做女婿的说得,如此一语双关,引得他身后的一众大小官员纷纷叫好,只是不知里面有几个是诚心实意?
林樊坐在酒楼上,冷眼旁观丁谓那虚伪小人的装腔作势之态,再听着他周围那些官员的阿谀谄媚之言,不禁感到一阵作呕,这就是他当初苦苦追求的功名!
也亏得这酒楼上的食客不像他那样耳聪目明,否则若听到这些肉麻话语,恐怕连隔夜饭吐出来的都有!
林樊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却是上次在玉山镇买的,这些日子里天天打磨,堪称锋利。
待到一众官员仆役走近,林樊猛地灌了一口酒,直接暴喝一声,从酒楼跳下来,堪堪拦在大街正中央,把有说有笑的众人吓得个个惊魂失色。
直到这时,空中才响起嗡嗡的暴喝声:“小人丁谓!”
“丁谓!”林樊再次暴喝一声,接近筑基期的修为用尽全力的一吼,竟将街边屋檐上的瓦片震落,有那受惊过度的,更被吓晕过去!
“你这狗贼,可曾识得你家爷爷!”
“是你!”丁谓大惊失色,眼前这人竟是原本绝无幸免的林樊!
“正是我!”林樊切齿冷笑道:“去年你用药害我,骗得我六篇文章,并借此扬名科场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会由我来拆穿你的虚伪无耻、欺世盗名!”林樊说着将怀中的一叠文字掷在丁谓脚下。
这是林樊从书店得来,去年丁谓高中榜眼的文章。当时他一读之下,却是睚眦欲裂,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那篇文章,正是去年秋闱前丁谓让他帮忙作下的六篇文章其中一篇,真是一字不差!也不知丁谓是从哪里提前搞来的秋闱试题!
林樊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某位侍郎大人的小妾,他一番怒斥,也注意到对面一位年老官员忽然脸色煞白。
“丁大人,这位是?”听到事涉去年的秋闱,丁谓旁边的这位胡须发白官员浑身打个激灵,比起其他还蒙在鼓里的官员,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试题就是他亲手泄露的,恨只恨当初被女色迷了心窍,帮了这丁谓,眼下苦主找上门,他哪能不慌?这可是杀头大罪!
“李大人,是我方才眼花了,我那位朋友早已过世,眼前这疯子哪个认得!”经过旁边李侍郎的提醒,丁谓心中念头急闪,迅速作出对策。
眼下虽不知道林樊为何活到现在,但来者不善,丁谓在经过最开始的慌张之后,也渐渐镇定下来。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是官,对方是民,任凭他林樊说破天,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还不是任他拿捏!
“大胆刁民,竟敢污蔑当朝命官,来人,快给我拿下!”这时有那想讨好丁谓的官员,在听到丁谓推脱不认识眼前之人后,立马跳将出来,要搏个头筹。
其他官员们也紧跟着呵斥,生怕慢了一步。
“哪个敢!”
林樊朝冲上前来的仆役差兵一声吼,如同夏日惊雷,竟吓的差兵仆役们个个神色惨白,摇摇欲坠。在刚才的吼声中,林樊不自觉加上一丝先天之气,对普通人有极大威慑。
“呵呵!”
林樊怒极反笑:“我倒忘了,你如今已经是官身……”
“不过,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狗贼受死!”话音未落,他已经紧握手中匕首朝丁谓直冲过去。
“快保护丁大人!”旁边的官员顿时惊呼道,谁也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然而即将筑基的林樊,速度却不是吓软了腿的差兵们可比,只见他迅速窜到丁谓身前,右手所持匕首猛地划过仇人的脖颈。
“你不能……呵……呵……”丁谓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艰难地呵气,最后那句话到底没能说完。他惊骇欲绝的双目依稀看到自己的身体缓缓倒下,耳旁似乎还隐约传来一声讥讽:
“为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我是官呐……”丁谓的脑袋阵阵愕然,最终化为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