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地翻身靠坐在门框上。面色苍白,冷汗淋淋,有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昔日身形颀长挺拔,面容冷峻隽逸的人此时连最基本的行为的能力都失去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面容发惨而疲倦,神智有瞬间的飘移。林东闭着眼睛,手还抠在膝盖上,抵制着胸口传来的阵阵闷疼。
脑子里百转千回,随着翻得犯恶心的血腥气,听到了了叫他的声音。
他恍惚不过秒余的心思瞬间清明了。睁眼只见了了已仓皇在他面前蹲下身了“东东、怎么了?”
他扯出笑反手安抚地握握她的手“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了了蹶着屁股扭头看看,慌张站起来,林东这才发现她赤着脚,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反而抱着孩子的七爷这时方才低叱了一声“还不去帮忙!”
一角的桂生反应过来,忙帮着小姐把林东扶到轮椅上。
不知是不是受到气氛的感染,孩子的小脑袋在七爷怀里动了动,“嗯哼”着发出极小的声音。
饶是如此弱微的音儿,几乎是立即的,林东眼睛看过来。
七爷改了厉色,打开毯子角一看,那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皱着,样子果然像是在哭,只是体弱,音儿哭不出来。
这个脸上带着狰狞的疤痕,手腕作风令人生寒的男人此时瞬间变得笨拙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把宝宝从保温箱独自抱出来,此时眼见她一哭,竟是连抱着的胳膊都僵了。
他这一生手上沾血不尽,却抱过两个干净洁白的宝宝,一是十几年前一抱就笑的白白,再就是怀中的宝宝了。
一急,连人到近旁了都没发现。
“把她给我抱抱,她是不是在哭?”林东坐在轮椅上喉咙发干。仰着头身体前倾。
了了站在轮椅后,注意力这才又重新回到宝宝身上。
“宝宝。看宝宝。”她嘴动着,手却还紧紧抓在轮椅上未松手。
几人凑近了,越发听得那声音清晰的弱来。
七爷却站在床沿处动都未动,只是一个劲儿的瞅着怀中的小宝宝脸上有了急色却不得其法。
林东发急“了了,把宝宝抱过来。”
了了听话的绕过去,跟刚刚初醒的状态不同,她眼睛睁得极大,只见那宝宝又弱又小,张着嘴哭着,见有人凑得这样近瞧她,不由张着眼睛不哭了,可等了一会儿那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瞅着她,宝宝嘴一张,又弱声哭起来,她一哭,眼睛闭着,只剩下湿睫毛在涨紫的小脸儿上,仿佛透不过气,可怜极了。
了了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碰孩子的小脸。
她伸手就要从七叔怀里抱过来,哪知手臂才抬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一脸错愕的样子,问林东“东东的宝宝呢?”她按着自己的肚子,大叫“宝宝呢?”
七爷还没反应过来。林东陡然脸色一变。“在这儿,在这儿,这就是宝宝,东东的,了了的。”
他几乎咬牙切齿“七爷!”
七爷见着白白这个样子,哪里还顾得上跟人置气。怀中的宝宝哭得他慌了神,弯腰小心的把用毯子裹得好好的婴儿放到林东腿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东紧紧抱牢了,他嗓子暗哑“了了,宝宝在这儿。”
了了茫茫捂着肚子没动。
“小姐,你的宝宝生了。”桂生推推她,又指指林东膝上的一团毯子。
了了被桂生推了两步瞪着林东的怀里的宝宝。林东把毯子打开,只见那层层叠叠中,婴儿的手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紫红瘦小的五官。似乎所有的劲儿都使在那弱不可闻的哭声上。
林东一时疼得心尖儿发颤。他从小被送到国外,后一路艰辛,哪里又见到过这么小的婴儿。
他望着孩子的哭都哭不出来的脸,手颤颤摸上她头顶那细细软软一层胎发,觉得自己跟着那一声声如蚊呐的挣扎出来的哭音儿一起呼不过气来。
任他再没常识,他也看得出来,她的女儿健康有问题。
而这个不健康,这个不健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
他手抱着死紧,一瞬间所有的坚持,对恃,沉默,都远去了。只剩哝哝喃喃的的调子像一个父亲慌然无措的哄着自己的女儿。
“不哭、不哭、爸爸在这儿,还有妈妈、妈妈。”全然不知孩子还那么小,这么哄哪里又起得了半分作用。他徒劳的重复着无措着。看着女儿像不足月的小猫儿被人掐住要害一样。他从旁看着,却半分心力使不上。
他的心肺随着那一声声低弱被掐扯着,恨不能平生得来的全部都给了她,却仍只能从旁看着。
了了被桂生句句引着,懵懵的,这才明白几分。
林东一抬头,她看着他的脸,像是被这样的东东吓着了,却又像是入了魔怔,生生跪在他膝前,第三次再看这宝宝。愣愣的说“哭了。”
桂生站在他们旁边。并没按规矩退下去,而是呆呆的看着他们。脸白似鬼。
七爷正看着不知怎的突又见不得这场面,只好疾步出去了。
了了赤脚穿着秋衣,她就这样跪在林东膝前,略长的袖子露出细白的指尖扒着毛毯。
林东一声发不出来。只看得到了了柔软的头颅挡住了宝宝的脸。
只见她头动了动,极为小心的埋向毯子里,用自己的脸去碰婴儿的。
可能是了了身上的奶香味,也可能是好奇,婴儿哭着哭着突然停了。
林东看了了,了了脸拿起来,看宝宝,大眼睛看着毯子里睁着的小眼睛。她像喜欢东东一样喜欢她,她低头亲了宝宝一口。
紧接细白无色的指尖儿从毯子上拿起来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吊着身子,亲了林东一口。
林东眼眶发热。这一刻,所有的都远去了,她们是他的全部。
事实上,七爷只给了他们半个小时,正确来说,只给了林东半个小时,因为他再没见到他的女儿。
十四天后,他连了了也见不着了。
那个人称“森姐”的医生是他在这儿最后见到的人。
“回去后坚持复健,如果你还想重新走路的话”她检查完站起来,对林东说。
“了了呢?”林东问。
森姐收拾好医箱看着他,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最后一眼,竞像长辈看孩子一样似叹似怜。
电光火石间。林东似乎明白了。
森姐回头,见那人明明表情细微,却硬是让她生生不忍再看下去。
她那一口气终是叹了出来。“林先生,她们会过的很好的。”
林东愣愣地看着眼前说话的人。连字连呼吸都卡在喉咙着。脸色惨如纸。
四年后。
在这四年里,A城跟每一个飞速发展的城市一样,高楼林立,人口密集而匆忙,跟随着时代的推手无形发展前进拥挤。
它似乎跟任何一座城没有任何区别,熙攘的人在奋斗,在拼博,太阳依然在人口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朝生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