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瑶光说的大抵不会错，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走近仔细看了看那老父。这一看，我算是终于死心了。他身上并无死魂气息，也没有被定魂，看来是真的被吸食魂魄了。
我又看了下伏在老父身上哭泣的琴女，她身上并无异常气息，就如瑶光所说的一般，是个普通女子。
琴女哭得哀恸，我心中却是存了一丝疑惑，有些不明白了。
按照瑶光在客栈说的，他们是在这对爷孙女上台之后才察觉到异常气息。也就是说，问题出在琴女和老父这两人身上。
那老父的魂魄没有了，定是妖怪害人。但老父已死，且被那妖魔吸食精气吞食魂魄，应该不会是妖怪。可这琴女我和瑶光也还看不出问题，那就奇怪了。
妖怪是怎么害人的？难不成它是一直环伺在这对爷孙女之间，见势不妙就跑了？
此刻我们觉察不到那妖怪的气息，不是它跑远了，就是它隐藏得太好，让我们发现不了。这妖怪在云空和墨敛面前还敢犯事，想必是极为嚣张的，那么很有可能是在暗处看着我们几个。
看来又是个棘手的。
我心中腹诽，瑶光却已是走上前去，在那琴女和老父处停下。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姑娘。”瑶光似乎有些局促，犹豫地唤了一声琴女。
琴女慢慢止住了哭泣，抬头看向瑶光：“公子？”她明显还记得瑶光的一抱之恩，因为她立刻就对瑶光道：“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助，夏禾……夏禾……。”
她反反复复地低念，大概是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冷静思考。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瑶光笑了笑，大有安抚之意：“只是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琴女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低了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老父，抬手抹了抹下颔：“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如今爷爷去了，我也没有什么打算，过得一天便是一天罢了……爷爷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她说着又落下泪来，呜咽着低声说些什么，哭得极为伤心。
“那个，这位姑娘——”瑶光手握拳放在唇边，又放下，拧了眉，一副不知如何说的模样。“姑娘请节哀。只是此事尚有隐情，还请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我听到他这句话时一愣，他想干什么？
琴女也是一愣，有些不知所错地看了看瑶光：“公子？”
她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我，眸中还含着泪，有些为难地垂头。
瑶光见此，连忙笑了笑：“姑娘不必害怕，我是苍穹弟子，并无恶意。”
他怎么突然说出他的身份了？我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琴女在我们二人看来都无问题，那么基本上就是无辜的，那妖怪若是盯上她可就不好了。还不如事先做好准备，也好引蛇出洞。
“苍穹山？”琴女低声念了念，上下打量了瑶光一翻，不知是不是瑶光的一袭白衣让她信了，她突然抓住了瑶光的衣袍，脸色苍白地急急问道：“我爷爷……我爷爷莫不是被妖怪害死的？”
瑶光被琴女的动作吓了一跳，稍稍地退后了一步，有些尴尬道：“若是我们想得不错，老伯的确是被妖怪所害。”
“当真？”琴女眼中落下滚滚泪珠，匍匐在地，双手紧紧抓着瑶光的衣袍下摆，泣道：“请少侠替爷爷报仇……爷爷他、他……。”
瑶光看起来极不适应被人拉着衣摆，又不好意思扯掉，便半蹲下了身道：“这是当然，降妖除魔一直是我苍穹弟子的本分。只是这妖怪生性狡猾，它未必会放过姑娘，还请姑娘先到客栈里去，与我的师兄们一同商量除妖之事。”
琴女先是一喜，又面色犹豫起来：“我不能把我爷爷一个人抛在这里……。”她说着松了手，转向盖着白布的老父，眼中又是滚下泪来。
“这个自然。”不知是不是琴女终于不再拉着他了，瑶光大松了一口气，起身道：“老伯的后事自然是要先料理的。”
琴女听罢，喜极而泣，对着瑶光连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我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后事？料理？
“瑶光，”我上前，拉了他的胳膊道：“你要料理老伯的后事？”
“是啊。”瑶光一脸的理所当然。“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一个人弄吧？”
“不是——”我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扶磕头的琴女起来，和她说着料理后事的事。
之前的黄东家也不算没有良心，此刻也遣了几个伙计过来，说是来置办那老父的棺材的。正好云空与墨敛也一道从客栈出来了，我们几人便帮了那琴女置办老父的后事。
也不知是不是这等事看多了，瑶光他们几人对流程熟悉得很，再加上这对爷孙女在城内并无亲人，也就置办得很迅速。不过等老父入了殓，琴女祭拜之后，也是日头快要落下了。
在此期间，我也了解到了这琴女姓夏名禾，与夏老父一同自家乡逃荒。原本是来南水城投靠亲戚的，没想到亲戚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夏老父只好在当地码头抗袋子以维持生计。可是到底年纪大了，又是一直在码头做苦力活，夏老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夏姑娘看不过去，携了夏老父来到楼记客栈，苦苦求了黄东家，才在这楼记客栈卖唱为生。她唱曲，夏老父拉琴，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前几日顾家的二少爷看上了我，想要纳我做小妾。我想着就这么唱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爷爷的身体也越老越差，还不如早点安定下来。”给夏老父上完香之后，夏禾抽噎着道，“我就对爷爷说……不如从了顾二少爷。可是爷爷狠狠地骂了我，说我们再穷，也不能给人家当小妾，找个老实人嫁了才是正经。只是我在酒楼卖唱，哪个老实人愿意娶我这种人……。”
她边哭边道：“爷爷自从那晚后身体就差了不少，都怪我……要不是我气他，说不定他就不会被妖怪害了……。”
蝉鸣不断，夏禾的低泣声更为幽咽。
“夏姑娘，你不要往心里去了。”瑶光出声道，“妖怪生性残忍，夏老伯的死不是你的错。”
夏禾点了点头，但仍是哭泣着，泣声被风吹散，去往更远的地方。
因着话都说开了，等料理好一切之后，夏禾就和我们一道人回了客栈。
夏老伯葬在了一处风水好的山头上，离客栈有一段距离。在回去的路上，瑶光特意慢了一步，悄声对我道：“你刚才怎么一直都木着脸？”
“我有吗？”被他一问，我立刻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没有啊。”
“就是有，我怎么可能会看错。”他坚持着说法，看着我道：“你不开心？”
我躲开他锐利的目光，反将他一军：“夏姑娘痛失亲人，你开心得起来？”
瑶光一愣：“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歪头看他，“你对人夏姑娘这么好，把夏老伯的后事料理得事无巨细，我之前还没看出来你人竟然这么好。”
“这不是应该的吗？”他振振有词，“不然就放着夏老伯不管？”
“你！……。”我气得咬牙。奈何他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挑出错来，只好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正好走到了客栈，我也懒得再和他说话，率先走了进去。
“三师兄？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瑶光还在后面小声地问墨敛。
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怎么可能生气？真是太好笑了。
墨敛似乎骂了瑶光一句笨蛋，只是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
黄东家一见到我们几人回来就迎了上来，对着云空搓手笑道：“道长，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办了，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他面色有些惊惧，说到最后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放心。”瑶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它要是有胆子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大概是他这话说得有些轻巧了，云空又加了一句：“不过还请老板让各位客人晚上不要出房，以免节外生枝。”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黄东家对云空的话唯命是从，连忙召来伙计，附耳说了几句。又对云空道：“道长忙了一下午了，现在也到了饭时，不如先行用餐？这几顿餐钱和房钱，我都不算道长的。”
“这使不得，我们——”
“道长不用推辞了，”黄东家笑道，“道长为民除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无以为报，只是免一些钱罢了。”
云空看样子还要再推脱，瑶光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黄东家听得眼都笑眯了，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云空就道：“瑶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瑶光转了头，“只是大师兄，他求的不过是个心安。这做生意的人一直讲究的都是等价交换，我们就这么给人家除妖，不收他们的好处，他心里还不踏实呢。”
“不是，”墨敛无奈了，“那也不是我们不付钱的理由啊。”
“什么理由不理由的？”瑶光奇道，“等我们走的时候再把钱给他不就得了？现在先应下而已。”
“你……。”云空愣了半天，最终失笑：“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