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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百步的距离

田夫人脸上很挂不住,正要呵斥,霍婷玉却笑道:“这可不就正应了一句古话‘傻人有傻福。’凭你多大本事,也顶不上命生的好,我这小弟就是命好呢!”说着拉过弟弟,推到田凡面前。

霍怀玉脸涨得通红,这下他也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喜欢田凡吗?说不出来,反正肯定不讨厌。如果定下来就是这个人了,那也……那也……霍怀玉偷眼看了田凡一眼,好像也并不抗拒。

可惜田凡十分抗拒,她心里的怒意如同要炸开一般。喝道:“什么狗屁!你们再这样不三不四的说话,我就走了!我别的都管不着,就要见秦大哥!我要见秦大哥!”指着霍婷玉道:“你刚才说我想见秦大哥当然可以,我只问你,你说话算不算数?”

“小七!”田夫人脸色都变了,说知府夫人是狗屁,可是真的要得罪人了!

霍婷玉笑容淡了下来,凝视着田凡。田凡觉得那目光很有压力,微微有些发抖,但她是见了皇帝老子也敢对视的人,虽然紧张的双拳紧握,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退缩。

见田凡身子微微颤抖,霍婷玉噗哧一笑道:“我说话算不算数?活这么大还没有人怀疑过这个!你要见就见吧!”她拿起盖子壁去茶叶,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过,见不见他随你,放不放他可要看我了。”

田凡惊道:“不放?他……霍木木没有告状,东西是我保的,我也不告,没有苦主,他不是劫匪!”

霍婷玉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镖局上下那么多人,我这弟弟不告,我看找个其他人出头告状,并不是难事。”

“你!好,你狠!”田凡霍然站起:“我不和你说了!凭你怎么吧,我就一句话,秦大哥在哪我就在哪!其他随你良心吧!”对那个叫传书的侍女喝道:“带我去找秦大哥!”

传书一笑:“田小姐何必动怒?夫人既然应允了,奴婢叫人把他带来就是!田小姐身份高贵,不用劳动贵体!”

田凡恶狠狠的道:“少说废话,快带我去!现在是住厢房,将来指不定要坐牢呢?我反正也和他一起,你管得着?”传书吓了一跳,笑不出来了。霍婷玉颇为欣赏的看了她一眼,冲传书微微点头。

传书施礼:“请小姐跟我来。”田凡大步走出,田夫人急急追出去:“小七!哎呀!小七,你这是说什么呢?娘是为你好,你别这样!小七,等等我!”跟着片刻就走远了。

霍怀玉看看门里又看看门外,急得抓耳挠腮,道:“大姐……我、我……”

霍婷玉笑眯眯的看着他,等弟弟憋了一会儿才轻笑出声:“好了好了,一起去!”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这个姑娘有意思!你师傅说你眼光不好,我倒觉得你眼光不错!”

借了张真人的光,关押秦清河的是东厢最大、阳光最好的那间,屋中陈设也精致考究,一向是招待贵客用的。当然,这房间就是比金銮殿更豪华,秦清河也不会住的高兴。

突然嗤的一声,张真人凌空一指点在他檀中穴上,慢悠悠的道:“小子,又在那偷偷冲穴,你还不死心?你自己说说,两天时间你自己运气冲穴多少次了?老实点!咱俩都省点事!”

秦清河颓然软倒,刚刚冲开的穴道又被封住了。

“喂!你小子怎么不说话,我又没点你的哑穴,快,赔我聊天!”

秦清河略微沙哑的声音传出:“前辈,晚辈已经和你说了我的苦衷,裴源大人一心为民,前辈忍心看着他家眷枉死吗?”

张真人哼了一声,道:“你没本事就不要帮别人做事!逞能的人又不是我,裴源的媳妇孩子要是死了,也是你害的!”

“前辈!”秦清河急了:“晚辈知道得罪了您,我用自己一命换她们母子性命可好?请前辈成全!”

张真人撇撇嘴:“你今天早上才告诉我,我前天就把东西交给知府夫人了,让我怎么成全?”秦清河急道:“您今天早上才解开我的哑穴!我又怎么能早点告诉您?”

“那能怨我吗?你一直那么拼了命的冲冲冲,我哪知道你要有话说?见你一定要冲开哑穴,自然是赶紧给你点上!你不睡觉,害的我也两天没睡觉!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怨你!”

“好好,怪我!都怪我!我死不足惜,只求前辈看在裴源大人份上,保全他的妻儿吧!”

张真人把手一摊:“不是我想为难孤儿寡妇,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好奇,当场就叫霍婷玉那丫头打开,咱们三个都看见那地址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还能把她脑袋扭下来不成?裴源我又不认识,他就是比鸡蛋清还清的清官,也不能亲过我徒儿的姐姐吧?大义灭亲的事是你们这些白道大侠做的,我是怪物,你别指望我也那么傻。”

秦清河急道:“前辈,您不是说知府夫人是霍怀玉的姐姐吗?你们认识啊,请你求求情,求知府夫人不要抓人!人命关天啊!前辈!”

张真人呵呵一笑:“这事要是光和我说,我还真轻易就答应你了!还多亏那丫头机灵提醒我一句,我也不和你废话,你应该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吧?就按霍婷玉那丫头说的,难得我徒弟喜欢个人,你给我徒弟让路,再商量其余的事!”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下来,过了很久,秦清河静静的开口:“好。”声音疲惫而沙哑。

“好?”张真人很意外:“你……你就这么答应了?就这么容易?”

秦清河长出了一口气,清清楚楚的说:“是,我答应了,我给霍怀玉让路。”

让路……他能不让吗?就是没有这件事,他也会让路!实际上,他早就开始让路了。

从看到田凡给霍怀玉缝衣服时的全神贯注,他就让路了。从看到田凡提起霍木木那有时咬牙切齿、有时捧腹大笑的样子,他就让路了。从田凡费尽心思想着设计怎么接近霍怀玉,他就让路了。

田凡以为自己是为了他的事才会关注霍怀玉的,但是从相识到相爱,很多都是这么不经意转化的。他老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老早就让路了。

秦清河只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却也隐隐有些心安,大概田大人撮合女儿跟着他秦清河,也有一点这么个滋味吧。

田大人千挑万选,替田凡定了秦清河这么个能保护她又能让她开心的人。现在他也是睁大眼睛,选了霍怀玉这么个能让他放心的人。不过比起田大人的欣慰,他可就满身都是酸苦了,只有不断劝自己:霍怀玉比你好!家世好!年龄好!心地好!本事也好!田凡和他在一起,会比和你在一起好一百倍!

以前是没有这么个人出现,才显得他也是合适的。秦清河相信,如果把他和霍怀玉拉在一起比较,田夫人自然不用说,就是一直支持他的田大人,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霍怀玉!

秦清河咬牙忍住那阵让他心底疼痛的滋味,让路!他有什么条件,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权利不让路呢?

于是他明明白白的又说了一遍:“我答应,我给霍怀玉让路!”

“……秦大哥?你说什么?”随着一声颤抖着的,不可置信的声音,田凡出现在门口,眼睛睁的老大,好不让眼泪掉下来。

霍怀玉等人随后赶来,察觉气氛异常,连一路喊叫的田夫人都闭上了嘴,虽然门里门外站了这么多人,一时却好生安静。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田凡,看着她眼睛里的雾气凝结成一点晶莹,看着她死忍着不让这点晶莹滑落。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并不太意外,凭他们的武功,没有人离的这么近还听不见的道理。

秦清河看着田凡,十分心疼,只好闭上眼睛,不能看她!不能看她的眼泪滑出来!

“秦大哥!你不要这么说……这件事不能随便说……不能拿来开玩笑……”田凡颤声道。

“田凡。”秦清河仍然不睁眼,声音很温柔:“每个人少年的时候都崇拜英雄,我只是你心目中的英雄,你自己不明白。你把我想的太好太完美,你把我套在你想象中的英雄上面,所以你才会以为你喜欢我,其实不是的,我不但没有那么好,想象中的英雄也不是合适的伴侣,我实在……”他顿了一下,忍住心里的悲伤,才能接着道:“实在不想让你以后后悔。”

“你凭什么认为我以后会后悔!”田凡大怒起来:“既然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人为什么要想出一个梦想中的人来,不就是因为喜欢吗?为什么就不能和梦想中的英雄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和心中最完美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完美就是不对的?”

她冲到秦清河面前,叫道:“你就是神仙,我也可以喜欢!除非你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秦清河的声音不大,却让田凡的咆哮嘎然而止,她瞪着眼睛盯着他,慢慢的后退一步。

秦清河的瞳孔骤然收缩,只是退一步,只是离开他一步,他却觉得如同被人从身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那么疼!张真人和霍怀玉一起望向他,秦清河体内突然如同海上起了风暴一般狂乱,真气仿佛受惊的鱼群,在周身上下到处乱窜,那是内功走火之兆。两人都是高手,离的又近,立即便感受到了。

霍怀玉道:“师傅!这……”张真人皱起眉头:“不要紧,我封了他周身经脉,应该没事!”

田凡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秦清河的危险,对她而言,屋子里的人都不在了,只有那一句无情的话不停回荡,越来越响——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她眼睛死死的瞪着秦清河,慢慢道:“我不信,你发誓!发誓说你不喜欢我!”

秦清河缓缓开口:“如果我喜欢你,就让我后半生孤苦伶仃,永远不会得到幸福!”

“不行!你用性命来发誓!”田凡眼睛都红了!

“小七!”田夫人打了个冷战,连她都觉得女儿太过分。

秦清河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好,我用我的命来发誓,如果我喜欢你,就叫我死无……”

“不是你的命!”田凡牙齿死命咬住自己嘴唇,一字一字的道:“你用裴夫人母子的性命发誓!如果你喜欢我,就叫她们母子双双身首异处!”

她微微笑了,下唇已经是咬破了的,嘴一张,一缕艳红就流了下来,话语从带着血腥气的双唇缓缓吐出:“秦大哥,如果你敢这么说一遍,我就信你!这辈子再也不缠着你!”

“我……我……”秦清河一头大汗,哪里说得出?

田凡痴痴的看着他,慢慢笑了:“秦大哥,斗心眼,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你永远要栽在我手上!”

秦清河冷汗直流,艰难的道:“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了解,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我只是一个武夫,我喜不喜欢你并不重要。”

“是啊,你喜不喜欢我并不重要,但是我喜不喜欢你就十分重要了,你明明也喜欢我、我明明也喜欢你,那就十分重要了。”

“田凡!”秦清河的心好似被揉成一团,挣扎着道:“你就不明白吗?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无论年龄、家世、以前的经历甚至以后的生活,我们都会有极大的差别!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他满脸都是痛苦之色:“你的身世可以让你率性而为,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我不行,我在这个世界上如履薄冰的活着,挣扎求存,我没有丝毫的把握,可以一直让你活的这么自在,这么率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过去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担心,担心你闯的祸是我抗不下来的!如果我拼死也抗不下来,那你怎么办啊?”

“我不明白?秦大哥,是你不明白!”田凡凄然一笑,眼泪却顺着笑脸滑下来了,她伸手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秦清河看着她泪珠越落越多,心里难过极了。

“我就是在等你抗不下来的大麻烦啊!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怎么才能惹出这样的麻烦?亮镖会那一天,你终于说出你惹不起霍木木的师傅,惹不起他的爹爹,你不知都我心里有多高兴!”

“为什么?”秦清河完全没想到田凡会说出这种话来。

田凡凄然一笑:“只有让你惹了大麻烦,你自己抗不下来的,必须让我爹护着……我才能留住你,你才不会和我说分别分别。”

秦清河瞠目结舌:“你……你……一年以来,你这些麻烦都是专门给我找的?我说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惹祸精……”

“秦大哥,实在没有办法了!实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我能做到的都做了,始终难不倒你!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现在你还是光看见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要走,那我就真的、真的,无能为力了!”

“但是秦清河——”田凡狠狠盯着他:“就算我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只要你肯走一步,剩下九十九步我都可以走!”

“秦清河!”她声嘶力竭的叫道:“你就一步都不肯走吗!你就一步都不肯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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