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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西夏斗奴(1)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迎面过来的那个遛狗的老妇引起了我的注意,准确地说是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随意挎在手腕上那做工精致的手袋吸引了我的目光,凭直觉我知道那项链价值不菲,手袋里更有足够我吃饭和重回游戏的绿色纸币,而附近除了飞驰而过的各种车子,见不到一个行人,十几步外就有一个偏僻的小巷,我可以利用它很容易甩脱任何人的追逐,这真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老妇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看清她眼睫毛的地步,我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头脑中不断演练着一把抓下她手袋后的情景和逃跑时的细节,项链就算了,一来不好出手,二来我也怕弄伤了她。

“对不起,先生!”老妇突然在我身前停了下来,我浑身一震,如身中巨杵,难道我的意图竟被她看了出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需要帮助吗?”老妇有些关切地望着我,她的狗则在舔着我的脚。我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她足有好几一会儿,最后才像白痴一样呐呐地回答:“不······不需要!”

不等那老妇再问,我慌忙低下头,在那老妇疑惑而关切的目光中匆匆逃开,脸上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心中狂骂自己:还他妈犯罪艺术家呢,居然被一个老妇吓得手足无措,这要传了出去,伟大的孙猴子一定会被全世界的罪犯笑掉大牙!

走出十几步我心中又释然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想我堂堂孙猴子怎么会为一个老妇手袋里那一点点零花钱动心?那岂不是辱没了我孙猴子之名?让我的打劫反而成为她的荣幸,甚至成为向旁人吹嘘的本钱。况且打劫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妇,好像也没什么艺术性可言。

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两旁各种商铺倒是很好的目标,我手插裤兜转悠了三间,最后全都无奈放弃。裤兜内那柄枪的枪柄几乎为我汗水湿透,我在心中黯然叹息:除了像个小流氓一样粗俗地掏枪打劫,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让我伟大的孙猴子一展艺术才华的地方?

我最后在一个叫“地铁出口”的甬道内疲惫地蹲下来,这儿比较适合小息,几步外还有两个潦倒的音乐家正有气无力地弹着他们的破琴,他们留着一样的落腮长须,虽然在演奏着不同的音乐,但曲调却都一样的哀怨凄切。我就在他们哀怨凄切的琴声中默默盘算是不是暂时放下艺术家的架子,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

甬道深处渐渐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最后带着一声刺耳的“吱”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我诧异地望向里面,只见甬道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长串金属箱子连在一起,无数人从一个个长箱子中涌出来,很快进入我和两个音乐家置身的甬道,人们行色匆匆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偶尔有人在音乐家身前停步,把几个金属币投入他们身前的杯子中,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我正望着他们发楞,一张绿纸飘飘然从我头顶上方落下来,最后落到我的脚边,我注意到绿纸上的数字是十元。

“喂!”我捡起那张钱抬头想叫住那个丢了钱的冒失鬼,可他已经汇入了人流,我举着钱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又一张钱落到我怀中,我呆呆地望着身前那个扔钱的女士,她正用满是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见我没什么表示,她又从钱包中抽出一张扔给我,然后把一个同情的眼神和袅娜的背影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身前又有纸币飘落,我突然明白过来,堂堂孙猴子居然被人当成了乞丐!我抓起钱站起来,大声告诉每一个施舍者,我随便一次出手的收入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我在苏伊士银行还有十个亿的存款!但这些话只换来更多怜悯和同情的目光,以及更多的纸币。

人流终于稀落下来,我望着脚边散落的小山一样的绿色纸币,不禁感到十分滑稽,大概是我的相貌和这身躲避阻击手时挂破的旧衣衫欺骗了善良的人们,使我无意识地诈骗了大家一回,看来我果然是天生的犯罪艺术家,就连一个最平常最古老的骗术到我这里也会变得如此富有艺术性,如此具有喜剧效果!

这样一想我心里立刻平衡下来,既然是诈骗而不是乞讨来的钱,当然不会损及我孙猴子的名声和自尊,我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见周围除了先前那两个音乐家已没有旁人,我开始自得地吹起口哨,慢慢收拢所有纸币,粗粗一看,总数竟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他妈挺聪明啊!居然想到装白痴来乞讨!”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两个潦倒的音乐家围了过来,他们眼里闪着嫉妒的火焰。

“不是装,我本来就叫白痴。”我边把凌乱的纸币一张张叠好,边笑着调侃。

“知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一个音乐家问,不等我反问,他立刻指着自己鼻子说,“是我们两个的,按规矩你所有收入都该全部上交,不过看在同行份上,我们允许你留下十分之一,以后也都照这个比例分成。”

“我们不是同行,”我把整理好的纸币塞入怀中,竖起食指对他们摆了摆,然后指着自己鼻子笑着说:“你们是音乐家,而我则是艺术家,犯罪艺术家。”

说完我转身就走,虽然我喜欢音乐,却不想跟音乐家打什么交道,尤其是比我还潦倒的音乐家,但两个音乐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左一右拦住我的去路,边把一柄折叠刀在手中眼花缭乱地玩耍着,边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喊道:“留下钱,不然我们就给你放点血!”

“刀子不是这么玩的,”我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双手却闪电探出,两个音乐家还没明白过来,手中的刀子就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手中双刀在两人脸颊上上下翻飞,二人吓得睁大眼一动不敢动,片刻后我把刀子塞回他们手中,后退一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们片刻,然后点点头笑着说,“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虽然不再像音乐家。”

我慢慢走出甬道,身后,两个音乐家正摸着光溜溜的脸颊和下颌发怔。

有了钱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我匆匆吃了两个叫“汉堡”的面包,然后拦了一辆的士,让车夫尽快送我去“真实幻境”,车夫没有多问,立刻驾车飞驰,不一会就把我送到一个顶上有着巨幅广告牌的奇特建筑,虽然和我以前到过的地方有些不同,却也大同小异,就连迎接我的侍应生也和原来一样彬彬有礼,我在他的引导下进入大厅时,身后夕阳正恹恹欲沉。

像上次一样交了钱,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游戏间,躺上游戏平台,罩上游戏头罩,我对这一切不再感到稀奇,只在心里想着,离开这么久,游戏中的我不知是如何的狼狈,情况千万不要太糟糕才好!

身外有奇寒袭来,眼前一片黑暗,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叮咚······叮咚······”

恢复知觉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耳边熟悉的驼铃声,然后感到身子正随着驼铃规律地起伏,再后是嗓子干裂般的感觉和腹中饥火中烧的炽痛。

“水······给我······水!”我拼命叫起来,但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吃力睁开眼,看到的是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不紧不慢迈动的四蹄,原来我是横伏在骆驼背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一只干枯如鸡爪般的手伸到我的颌下,把我的头托了起来,我便看到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就像被大漠蒸干了身上所有的水分,他见我正半睁着眼望着他,突然吃了一惊,放开手嘀咕了一句:“你居然活了过来,真是奇迹!”

说完他快步走开,任由我在咽喉里嘟囔着:“水······水······”

我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除了眼前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移动的四蹄,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很想挣扎着抬起头,但浑身虚弱得几乎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我只有继续叫着旁人听不到的呓语。

“把他放下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他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发音像戈壁滩呼啸而过的飓风,我从来没有听过,却偏偏听得懂。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人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扔到地上,我仰躺着,天上炽烈的阳光使我不得不闭上眼,就在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说,“给他点水,一个人昏迷十几天,仅靠着点马奶居然能坚持不死,也算是一大奇迹,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甘甜的马奶一点点浸入我的咽喉,我拼命吞咽,干裂的咽喉开始觉得受到滋润,炽痛的肚子渐渐充实,神志也慢慢清醒,体力也在恢复,最后,我居然能抬手推开那个几乎要呛死我的水袋,喘了几口大气后,清晰地说了声:“多谢相救!”

“你是什么人?居然会说我们的语言?”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连声质问,“你穿着大食人的衣衫,出现在鞑靼人废弃的营地,长得有些像宋人,却又会说我们党项族的语言!”

我哑然,只在心中苦笑,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华裔安梅瑞克国人?

“快回答!野利将军在问你话!”有人粗暴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起来,我虚弱得需要靠着他才能完全站稳。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族人?”

我犹豫起来,总不能跟他说我叫皮特·李吧?嗫嚅半晌,最后只好勉强道:“我······我叫白痴,也许······大概······可能······应该算是汉人吧。”

“什么叫应该算?”抓着我的那人突然放开手,我立刻摔倒在地,他却毫无怜悯之心,抬腿踢了我一脚骂道,“看你吞吞吐吐的模样,多半是宋人的奸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着他拔出了利刃,那金铁出鞘的啸声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而我却虚弱得无力抵抗,唯有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只是游戏,大不了你一刀杀了我,老子二十年······不对,根本要不了多久又是一条好汉!

“等一等,殿下,咱们这次出猎没多少收获,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也算是天意,就留他一命好了。”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出言阻止了我身旁的人,接着又喃喃道,“白······痴,这名字倒也顺口。”

方才我只是按自己母语的字音说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他并不理解这名字的意思,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对那个“殿下”道:“看他现在神志未必清醒,等回了兴庆再慢慢拷问不迟。”

那个“殿下”愤愤地收刀,又踢了我一脚才对旁人吩咐:“把他给我绑在驼背上,小心看护,千万不要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心中对那叫“野利”的将军生出一丝好感,对那个“殿下”则十分厌恶,趁自己被人搀扶起来时,我飞快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只见那个将军生得豹头环眼,一副落腮胡煞是威武,年纪在四十出头,裸露的胳膊肌肉虬结,古铜色肌肤油光发亮,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尤显彪悍;而那个殿下只有不到二十岁模样,相貌有几分英俊,白面无须,满脸骄悍之色。

我再次被缚在骆驼背上,枯燥而漫长的旅程又开始了。现在我能吃力地抬起头来,可以看清这是一个几百人的庞大队伍,除了那些骑马的兵士和驮运货物的骆驼,杂在队伍中间的还有十几个被镣铐拴在一起的鞑靼人,男女混杂,被那些兵士用皮鞭像牲口一样驱赶着前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该跟他们一样的命运,只因为极度虚弱才侥幸逃脱。从那些兵士的闲谈中,我总算知道那个将军叫野利莫仁,是个都统军,而那个殿下则被称作纯祐殿下,这次他们是带兵越过贺兰山,深入鞑靼人出没的戈壁荒漠去狩猎,猎物就是那些被铁链拴在一起的鞑靼人,他们将被带回大夏国的都城兴庆作为奴隶,而我则是被他们在归途中顺手从戈壁滩上捡来的战利品。我逐渐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奴隶,比作苦力还要卑贱!

大夏国的都城兴庆比我的想象中要繁华得多,一进城门,两耳听到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和叫卖声,并不因我们的出现而少歇,除了几个小孩追着我们看热闹外,大家对我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除了偶尔有人跟那些兵士打个招呼,几乎没人多看我们一眼。现在我的体力已恢复到可以从骆驼背上坐起来,但我仍然保持着难受的横伏骑姿,我可不想像那些鞑靼人那样被人用鞭子抽着步行,虽然只是游戏,但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感却是和现实中一样的真实。

队伍转过一个街口,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骚乱,叫卖声也立时停了下来,有锣鼓规律地敲响,我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迎面向我们走来,刚好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楚王,咱们让路!”打头的野利莫仁说着立刻拔转马头让在道旁,他身后的纯祐殿下却大声道:“我是王子,凭什么要给他一个南蛮让路?不让!”

“殿下不可鲁莽,”野利莫仁拉住纯祐殿下的马缰,小声劝道,“相国新进爵为楚王,威仪已与皇室宗亲相同,甚至凌驾所有宗亲之上,咱们是晚辈,理应避让。”

纯祐殿下还想说什么,却已被野利莫仁强拉过一旁,他们身后的队伍也跟着闪到街道两边,目视着那队逶迤的仪仗缓缓从面前走过。数十对仪仗过去后,终于有一辆淡黄色华盖马车辚辚而来,马车中是一个神情肃穆的老者,头戴金冠,身着锦袍,腰悬和田玉带,肌肤白皙,面容清秀,颌下柳须飘拂,须发一丝不乱,除了眼中隐含的那一点阴鹜,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见那老者威仪,我便猜到这就是那个什么“楚王”了。

“咦,这不是野利将军么?还有纯祐殿下!”老者终于注意到道旁的队伍,立刻示意车夫停车,那队逶迤的车马立刻停了下来,但老者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扶着车辕问道,“听说你们去了贺兰山外狩猎,可有收获?”

“回楚王,也就猎到十几个鞑靼生户,”野利将军在马上抱拳道,“现在鞑靼人都逃到更荒僻的草原上,要猎到他们可不容易。”

老者理解地点点头:“是啊,多年无战事,皇上又废除了把流民充作奴隶的律法,如今要买到些健硕的奴隶也不容易啊。”

“楚王可看看在下掠来的这些鞑靼生户,”野利将军忙道,“如果有看上眼的请尽管带走,或者回头末将给王爷送到王府。”

“呵呵,野利将军盛情本王心领,可这怎么好意思?”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捋须长笑。

“王爷不必客气,能为王爷效劳是末将的荣幸!”野利莫仁说着垂下头,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不甘的神色,那纯祐殿下更是小声质问野利:“咱们辛苦掠来的猎物,干嘛要拱手送人?”

“既然将军如此客气,本王就却之不恭了,”老者没有理会纯祐殿下的嘀咕,向后招了招手说,“浪烈,你就随便挑几个带回去吧。”

一骥白马应声而出,马上骑手身材瘦削,年纪在二十七八上下,面目英俊深沉,目光亮如出鞘利剑,缓缓一扫,顿使原本就安静的长街更显肃穆。众兵士望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敬畏,那纯祐殿下更是不自觉地闭上了嘴。那骑手控马缓缓在那些鞑靼俘虏面前走过,边走边用马鞭信手指点,立刻有兵卒在野利莫仁的示意下把他挑中的鞑靼人从队伍中解下来,送到那老者的队伍中,不一会就挑出七八个,全是年轻健壮的鞑靼人,只留下些妇孺和老弱。

“楚王,这里还有个特别的奴隶,还是你的族人呢,楚王何不挑选?”见那骑手挑走了所有身强力壮的鞑靼人,纯祐殿下终于忍不住发火了,狠狠一鞭抽在我头上,向那老者调侃道,“楚王何不仔细看看,说不定还是你在南朝的亲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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