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辞官归乡的楚一璋中年得子,大摆筵席,与康林城乡亲同贺。当天晚上,打西边来了个赤脚和尚,打东边来了个骑牛老道,无帖来贺。
和尚观襁褓里的婴孩,诵佛说:此子与佛有缘,当送静观寺修佛。
老道观襁褓里的婴孩,念道说:此子与道有缘,应送灵剑峰修道。
和尚跟道士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对方打着相同的主意,四目相对,佛道不容,眼见就要兵刃相见的时候…
春来冬去,冰雪消融,万物获生机,就连院子的枯树都眼见要抽新芽,楚秦却要坐在屋里,整装听陪读的楚叁讲这个老掉牙的故事。
楚叁年纪比楚秦还要大几岁,脸上却找不到半点精明,说话也是呐呐的,显得特别的忠厚老实。楚秦的爹楚一璋就曾说,看中的就是楚叁这孩子的忠厚老实。
可对于楚秦来说,这个玩伴却有些无趣了。
见楚叁还要继续讲,楚秦连忙开口阻止道:“行了,这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看着,比你还清楚。”
楚叁被打断,顿了顿后,很认真地说道:“但是少爷你当时才满周岁。”
楚秦稚嫩的脸多了些得意,对楚叁抬抬下巴,一字一顿地说道:“少爷我啊,是!天!才!”
楚叁呆滞着脸,认真地想了半晌,想着书院先生那么聪明的人也夸奖过少爷,那一定是对的,于是重重地点头道:“因为少爷是天才,所以才记得六年前的事情!”
楚秦笑得很有成就感,他的话,也就这个憨厚陪读才信,就是那些圣贤,也不敢说自己有婴孩周岁时的记忆,更别提他一介凡俗。楚秦之所以记得周岁时的事情,是因为他携着前世记忆出世,再世为人,自然起跑得快。
楚秦轻晃脑袋接过楚叁中断的故事:“一僧一道眼见要打起来之时,楚老爷眼看不对,连忙阻止,又言婴孩年幼,想与婴孩多亲近,祈求一僧一道将此事推迟再谈。”
“僧道二人觉得楚老爷言之有理,商议之后,言明六年后再相见,定夺婴孩归属。”
说到这里,楚叁不解地问道:“少爷,老爷那么疼爱你,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他们?”
楚秦原先也有这疑惑,只是随着越深入接触这个世界,越了解这个世界后,他就不疑惑了。这个世界有道、佛、魔,有玄妙功法、有长生不死…任何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都不会断了孩子的机缘,更别提他楚秦是同时得了两份机缘。
楚秦道:“正因为爹疼爱我,所以他才延迟六年,见证我成长,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让我能得到一份机缘。”
楚叁有些茫然,楚秦也不详细解释,只是道:“把我的外衣拿来吧,该走了。”
楚叁更茫然了,但没有因此停顿脚步,很快取来一件苍青色外衣,给楚秦穿上。
楚秦如今六岁,身材相貌都还没长开,与一般孩童无异,但他的眼睛却比一般孩童要明亮许多,漆黑而明亮,仿佛天际最明亮的星辰,让他变得不凡起来。
楚秦知道,六年前,一僧一道,观襁褓里的他,并不是观他,而是在观他的双眼。
楚秦对楚叁道:“我走了。”
楚叁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就要离家了,所以他慌了,胡乱地摆手问道:“为什么要走呢?”
楚秦朝楚叁露出笑脸,这个陪读呐呐的,老实得有些傻气,但楚秦一点儿都不嫌弃,反而很感激他,他算是楚叁看着长大的,这些年过来,看似是主仆,更像兄弟。
楚秦拍拍楚叁的肩膀道:“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我都交代好了。就这样,人家该等急了。”
说完,楚秦径直走出房间,留下楚叁耸在原地,呐呐的道:“为什么要走呢?”
今天是六年前约定的日子,较于六年前的热闹,今天冷清得很,整个康林城,就只有楚一璋跟楚秦知道,一僧一道已经到了,所以楚秦披上外衣,告别楚叁,然后走到后院。
宽阔的后院,除了边边的几棵树,中央的莲花池外,别无他物。楚秦来到的时候,他爹楚一璋、僧人、老道也都到了。
楚一璋正朝僧道二人作揖,见楚秦走来,便按着他的肩膀,向僧人与老道说:“这是犬子,楚秦。”
“孩子,这一位是静观寺的玄尘大师;这一位是灵剑峰的青松子道长,快些拜见。”
楚秦一站定便感觉到僧道二人的目光由上至下打量自己,最后定格在眉心左右。他不去在意,按照楚一璋说的,朝玄尘和尚跟青松子老道拱手一拜,之后便抬头与他们对视。
玄尘和尚与青松子老道的相貌跟六年前没有半分不同,玄尘和尚年轻,眉目清秀,暗含慈悲,虽是赤脚而来,双脚却洁净,不沾半颗砂砾;青松子老道看似年纪与楚一璋相仿,但精神奕奕,除了容貌外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一双眼睛清澈纯净,却又有阅尽岁月的沧桑。
青松子率先开口,绽开笑脸,褶皱层层,神情跟顽童似的:“哈,娃娃不错,想好跟谁走了吗?”
楚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玄尘和尚,见他也露出询问的神情,才开口道:“没有,两位高人可有解决的方法?”
一个六岁的孩童,在他们两个世外高人面前,对答如流,可两人都不觉奇怪,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青松子道:“当然是跟那光头打一场,谁赢谁说话。”
玄尘对光头二字有些反感,微微皱眉,却没因此愤怒,反而附和地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楚秦了然,点头说道:“那请两位开始吧。”
一个六岁孩童,对两个世外高人这么说话,着实有些狂妄无礼,但玄尘与青松子都没有在意,楚秦更是知道他们不会在意般,半点不像自家父亲那般,对他们毕恭毕敬。
玄尘跟青松子这场对决,是自六年前延伸至今,所以他们没有废话,在楚秦退开后,就各自出出。
玄尘手无寸铁,做拈花姿态,慈眉善目,好似没有半分威胁,但青松子没有松懈,他招来随身携带的长剑,拔剑带起青蒙蒙地光,手腕一转,便将剑刺向玄尘。
两人的起手让旁观的楚秦有些失望,他想看些玄妙不可言的,而非这种江湖把戏,但下一秒,他的眼睛不敢再眨一下,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玄尘的拈花姿态顺势一变,迎着剑锋双掌一合,剑锋便被合在掌中,不得前进一寸,不得后退一分。
青松子识得玄尘施了密教十二合掌的坚实合掌,却不慌张,双脚踩实,手腕翻转而令剑锋随着翻转,硬生生撬开了玄尘的坚实合掌,跟着踏前一步,以力相压,使剑锋穿过合掌,直抵玄尘左胸。
玄尘脸色不变,脚步不移,十二合掌轮换施展开来,变化无穷,卸去青松子压于剑上的力,最终变化做八叶印,将这一剑再挡住。
“老挡着可赢不了老道!”青松子清音一喝,声音似含有某种变化,震得人耳膜生疼。
玄尘诵念了一句佛号,将清喝消去,陡然间合掌生变化,由掌变拳,从防守变成攻击,顿时慈悲佛祖张开怒目,一股恐怖地威压以玄尘为中心轰然爆开。
青松子脸色一变,连忙收剑,以剑尖点地,掀起水池之水,形成水幕,将二人围住,使玄尘散发的威压不得前进半分。
如此一挡,便落了下风,玄尘由十二合掌变换而出的金刚拳不留情面地击打中青松子。
两人实力好似相当,如今挨了一拳,青松子整个人倒飞出去,长剑脱手而出,掀起的水幕失去维持而散落归地,跟下了场小雨一样,但两人衣衫均未湿。
青松子在半空稳住自己,毫发无伤地落地,却不再进攻,摆摆手道:“光头,你赢了,你带走吧。”
玄尘见青松子主动承败,收拳复返拈花状,然后双掌一合,诵佛向一旁神情变化不定,唯有兴奋满脸没法掩盖的楚秦说道:“楚小施主,是小僧胜了,请随小僧一同返回静观寺潜修佛法罢。”
青松子板着脸跟着道:“跟他走吧,跟他走吧!”
楚秦压下心中震惊,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父亲后,向前一步,对玄尘和尚说道:“大师在说什么?我可没有说会跟胜的人走。”
楚一璋吓了一跳,心道这是要惹怒大师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玄尘一顿,道:“你问我们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又请我们开始……”玄尘又顿了,他反应过来了,这孩童是在玩文字游戏。
青松子也明白过来,所以他眉开目笑。
楚秦点点头道:“我请大师与道长开始,但没说会以两位的胜负做选择啊。”
说完,见玄尘皱眉,怕太过胡闹会导致不快,楚秦继续道:“大师莫急,收徒自然是要收得你情我愿,正好我还有三个疑问,大师与道长回答后,我自然会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