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了无寂静的沙场,回荡着死亡的哀歌。伏尸遍野,大大小小的乌鸦在死尸身上起起落落,充斥着压抑的鸦声,它们深黑的眼目间竟闪着贪婪的红光,它们是一群嗜血的怪物。
不知怎的,混沌的天空恍惚间闪过一道白光。顷刻间,满目的曼珠沙华铺满这一方颓然的土地,泛滥着妖冶的红。可无人能瞧见这诡异而又美丽的景象。
静默着,在一簇浓密的曼珠沙华丛间,一双紧闭着的眼突然睁开,他起身坐起,稚嫩的脸庞出现了复杂的神情,好奇,害怕,悲哀……初入人世的他恐怕也不知道此刻的心境是怎样的。他拨开曼珠沙华的枝干,站在这凄清之地。
他,赤瞳银发。独自走在这血海之间。风沙撩起他一头莹白的长发,恍若谪仙,可他的白衬着诡谲的红艳显得格格不入。这个血腥的地方不属于他。
忽然,鸦声肆起,尖锐的叫声像是在嘲笑这个不速之客。他的慢步挪移变成了快步前行,最终开始胡乱地狂奔,有好几次被脚下的曼珠沙华绊倒,擦破了柔嫩的皮肤,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
逃,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字。
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呢?
(2)
终于看到有几缕炊烟,他揉了揉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不管怎么说吃饭第一啊。他紧张地敲敲其中的一家门户,等待会有个好心人能给他些食物。
“谁啊?”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响起,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是一个头插着一根木钗的妇人,还没等他开口,“砰”就被碰了一鼻子灰。隐隐约约听见里屋中有人大喊道:“妖怪啊!”
妖怪?是在说他吗?他捻着胸前的一撮白发,原来怪物就是长这样的啊。
他不敢莽撞了,静静的缩在一角,生怕村子里的人会赶他走。他扯下一个被饿死的乞丐身上灰旧的破布,将它裹在头上。分明是一个炎炎夏日,为什么他却感觉到了丝丝寒意。这样想着,本来就很小的身子缩的跟团子一样。
(3)
午日的太阳晒得很毒,小小的村庄没有荫庇的地方。他被阳光刺得疼痛,将露出的白发收回暗处,慢慢离开这里。
去哪儿?其实他也不知道。
偌大的天地难道就没有他容身之处吗?
他颓唐地坐在荫处,靠在冰凉的石头上,不想挪动。伴着饥饿入睡过去。
渴,不知昏睡了好些时日,他缓缓睁开惺忪的眼,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气无力地呼了几口气,却迟迟不肯动身。他安然地等待死亡,但未曾想过就连死神都不肯接纳他。一股甘冽的泉水入喉,他一双朦胧的眼渐渐变得清明,感激地抬头望着这位救命恩人——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着身量,恐怕也只有五六岁左右,捧着盛着少许清水的箬叶,穿着一身装饰简单实则价值斐然的粉蓝襦裙。“谢谢。”他斜靠在石旁,轻轻地说道。随即,一声“咕噜”声,在他和她之间响起,他红着脸不敢看她。她却轻笑道:“饿了么?我这里有些小点心,你要吃吗?”他瞅了瞅,看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小的荷包,掏出一个香甜的白糕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会,但还是拿了过来。有一点干,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吃过的食物,竟觉得无比美味。“好吃吗?”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双乌溜溜的双眼盯着他。他没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小姐?”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横插在他们之间,她斜眼看了看他,将小姐抱起,嗔责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害得洛儿和下人们好找。”她嘟着小嘴,好看的双眉拧了拧,毫不示弱:“我不是在这儿嘛,只是你们走得太慢啦。”“好好。”洛儿软着声音,一脸疼惜地拍着她小小的脊背,叹道“洛儿是担心小姐的安全啊。”
“洛儿。”
“有事吗?小姐。”
她指着他说道:“能把他带回府吗?他好可怜。”洛儿顺着小姐所指的方向望去,眉头皱了皱:“小姐。”“到底干不干嘛?”她摆着一张哭丧的小脸看着洛儿。“小姐,府里的人已经够多了。”洛儿又看了看他,又看看小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就要!”她在洛儿的怀间挣脱着,一下子跳下来。“小姐!”洛儿想拉住她,可是她早已蹲下,拉着他的手问道:“哥哥想随瑾儿一起吗?我家里可有好多好多吃的呢。”她的语气里带着诱拐儿童的味道。他看着她白皙的双手毫不嫌弃地紧握着他的手,心里很是欢喜。可眼一沉,他是怪物啊,怎么能奢望又像他们一样生活呢。于是将手狠狠从她手中抽出,让她重心不稳地后仰在地。“小姐!”洛儿赶忙扶起小姐。
对不起,他心里默默地向她道歉,起身准备逃离。哪知道因为体力透支,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满头银丝暴露在她们面前,一览无余。他睁开一双赤眸,看着她们。和他预想的一样,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害怕。
但她虽是惊讶害怕,身子却小心翼翼地移到他的身边,捧起一头白发,轻轻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小姐,他是怪物啊。你怎么能……”洛儿急忙抱起她,尽全力地快速地远离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紧紧地看着他,她拉着洛儿的衣襟,央道:“洛儿,他只是病了,我们将他带回府,兴许还有救……”后面的话在他的耳边已变得模糊,他感觉他的脸上有一股液体淌过。
是什么?
他用舌头舔了舔,咸咸的,一点也不甜。
没有她喂他的泉水好喝,他心里说道。
(4)
“在这里干什么呢?”男子的声音恰似清泉击石,直叩他的心弦。白衣黑发,仙风道骨。他轻轻一笑,周身的景致都被他的一刹芳华所掩去。男子怜爱地抚摸着他一头银发,笑道:“可真是有着一头像昙花般美丽的头发。”他的两颊绯红,怯生生地不敢望他,怕污了这画中人。“可他们说我是怪物。”他将头埋在腿间,心里凉凉的。“哪有?”男子一张清俊的脸庞,凑在他的面前,捧起他的小脸,这使他的脸烧得更红。“哪有这么可爱的小怪物呐?”他望着这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心里渐生暖意,那股不知名的液体又从他的两颊滑过。
“咦,怎么哭了?”
哭,这是哭吗?他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咬着唇,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是哭?”他在想这样问会不会显得很白痴。
男子轻轻揩去他脸上的泪渍:“高兴也会哭,悲伤也会哭,恼恨也会哭,这是我们人的自然反应。”
“好奇怪的反应。”他喃喃道。
“愿意跟我走吗?”男子问道,“想当我的徒弟吗?”
“愿意。”他使劲地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徒弟是个啥玩意儿,但是男子不嫌弃他,还愿意收养他,他已经很很高兴啊。
“好。”男子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牵着他的手,曼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就这样这个如画的男子成为第二个(第一个应该都知道吧,嘻嘻)走进他世界的人,而他就是他的师父——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