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她没有交?”那男子气定神闲地掏出一张单子来,“这不是吗?”
我一惊,抬眼向他望去,原来他就是肇事者。
医生有点尴尬地接过单子,飞快地扫一眼后,堆起了笑容:“办了就好,办了就好。”然后转头对那群护士说:“我们出去。”
“医生!”那男子突然叫住正欲行出病房的医生,待那医生回过头,才淡淡地说,“凡事不要不留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医生的脸变成了酱肝色,狠狠地推开门走了,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痛快,不禁对这个肇事者的印象稍有改观。
肇事者自称姓赵,台湾商人,对我表示会负责于宁以后的一切医疗费用,我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因为时间太仓促,于宁没有请到看护,我思忖着晚上得留下来照顾她,于是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跟老板请假。
“周哥啊?是我,郑琳!”
“啊,是郑小姐,你表姐没事了吧?”
我老板口中的表姐指的就是于宁,其实她只是我的同乡,我们两个人以前在家乡就认识,但却是因了同在南庭打工的缘故,两人的来往才频繁起来的,反倒比在家里的时候亲近多了。于宁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地跑来找我,在我的同事面前都是以郑琳的表姐自称。她长得十分漂亮,又善交际,弄得我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能说会道的漂亮表姐,在我的公司十分吃得开。
“不,她情况很不好,现在要住院,没有请到看护,我能向您请几天假吗?”我没有更正老板的误会,也许这样更好,照顾表姐怎么也比照顾朋友听起来理所当然多了。
“这个……这样好不好,你知道公司也很忙,你每天上午和晚上来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下午再去看护你的表姐好不好?”
我呼吸一窒,实在没有想到老板的回答是这样的,心中不禁对老板的不通情理有些恨恼起来。挂上电话,怔怔地坐到电话亭下,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老板这样不通情理,不如辞职算了,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真的涌起一股冲动。可是转而一忖,如果自己一辞职,无疑断了于宁和自己两个人的经济来源,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实在太不理智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和无助,即便是刚到南庭时举目无亲,找工作频频受挫的时候,也没有令我像那天一样产生走投无路的感觉。一时之间,种种充满无力感的情绪一齐涌来,我不禁有些自怜自艾,忍不住滑坐到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我哭了很久,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医院的夜晚冷漠空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惟有大堂那盏坏得只剩两个灯泡的吊灯发出一点晕黄暗淡的光,照在我的身上。把我无助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孤伶伶地轻晃着。
许久,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哭能解决什么问题?郑琳!绝不能如此软弱!你不能给人看笑话呵,于宁是那么需要你,你绝不能比她还要懦弱。
我突然有些惭愧,一直以来,我对于宁的痛苦体会得并不多,也许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切肤之痛,所以我并不太理会和关注,我担心的反而是像上面这些发生于我身上的细枝末节,哪怕只是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么自私的女人。
骤然闭上眼楮,突然觉得有些累,我不是一个喜欢经常去回想过去的人,对我而言,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我一生中感觉很开心和很幸福的时光并不多,回忆越多,就越痛苦。总而言之,我是绝不会去义务地献什么血的,好人没有好报,如果那天不是于宁一时善心大发,又怎会遭受后来的厄运?
下班的时候,经过地下商场,看到新开了家小书铺,莫名其妙的,尽管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仍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我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所剩实在不多了,只准看,不准买。
结果发现一套池成的新书,爱得不行。池成是我喜欢的女作家之一,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仍是被情感战胜了理智,掏钱买下的时候其实挺心痛的,两本十九元一本十六元,共计五十四元。我磨了老板半天,也只给我打了九折,老板在那里不依地嚷,“不行哪,小姐,真的不行哪,这书再打了折我就一点儿没赚了……”
“我信你才有鬼,你们这些生意人从来都是唠叨自己不赚钱的。”我不以为然地驳斥着,不过心里总算舒服一些,九折就九折吧,总比一折都不打强。幸好兜里带着一百多块钱,本来是准备用来买鞋的,我脚上那双靴子大限已近,可是如今这样看来,只好委屈自己的脚再趿几天破鞋了。
荷包瘪了,心情却很好,甚至让我忘了白天经理带来的不愉快。路过楼下的影碟店的时候,影碟店的老板叫住我:“郑小姐,有新片到,可要拿回家看?”
“是什么?”我微笑说,“《古惑仔》么?”
一直想租《古惑仔》来看,但是这片子似乎俏极,总是没有抢到。我喜欢古天乐俊挺的五官和玩世不恭的笑容,令我在某些时候,会突然想到森晋。
其实我几乎记不得森晋的模样了,四年的时光如烟,他在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像,只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突然会对迎面而来的一些陌生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然后会蓦然记得,这种气质,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再想一想,哦,是森晋。
“不是《古惑仔》啦,那个还没有还回来呢。”影碟铺老板拿出一个包装盒递给我,“是《蔷薇》,拍得不错呢。”
“是么?”我随意地扫了扫那个《蔷薇》的包装盒,上面印着很英俊很朝气的两张年轻的脸,“台剧?”
一直不喜欢台湾的长剧,剧情拖沓又罗里罗嗦,而我也早已过了只看帅哥不看剧情的年龄,影碟铺老板见我搁下盒子,不禁有些着急,“郑小姐,我不骗你啦,真的很好看呢。”
我笑了笑,这老板真有趣,好像没看到他所欣赏的这部戏是多么大的损失,“不用了,等你的《古惑仔》回来的时候,再通知我租吧。”